回家的时候,李月菊出去卖水果还没有回来,大门紧锁着,苏清涵轻轻的敲门,开门的是苏井然。
苏清涵小声道:“爸,我回来了。”
每次走近他身边,苏清涵都会有些畏缩。
她并不是在乎别人眼光的人,可是她害怕极了被最亲近的人厌恶嫌弃。
当年苏井然无意中的一句话,让她至今依然忐忑。
苏井然的头发已经泛起灰白了,开门看到苏清涵和门口大包小包的行李,眼中闪出一道热切的光,迈出一步之后又咳了一声,故作威严道:“还知道回来?”
“大四实习年,学院的宿舍腾出来给今年的新生了。”苏清涵也虎着脸解释。只差没在脸上写上“你以为我愿意回来啊”几个字。
帮着苏清涵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提到房间里,苏井然一言不发的下了楼。
没想到苏清涵竟然尾随自己下楼,苏井然有些茫然无措,看了看外面,喃喃的说:“怎么还不回来啊。”
“妈今天在哪摆摊?”苏清涵问,准备估摸着时候去接应一下。
“火车站周围吧。具体在哪不好说。”苏井然道。
“又去火车站了……”苏清涵心疼道。Z城地处中原,又是两条贯穿天朝南北线和东西线的中点位置,铁路枢纽当之无愧,火车站周边算是Z城人流量最大的区域,只要城管大人心情好,无论是销量还是价格在那边都会翻一番。苏家离火车站直线距离八公里,李月菊的老年电动三轮车装满水果再开到火车站恐怕至少要四十分钟。到了以后为了省电,游动贩卖都是人力推拉的。
“都说让她早点回来了,她非要去火车站,天气太热了,东西都放不住。”苏井然埋怨着,表情却有些自责。他没能给妻子一个安稳的晚年,没能给儿女一个安宁的家,这一直是他愧疚的源头,也是他无法面对苏清涵的其中一部分原因。
火车站人潮涌动,位置无法固定,苏清涵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接应了,便含糊的应了一声,看到苏井然头顶蒙着一层灰白的颜色,问道:“你刚刚干什么了?头上一层灰。”
苏井然的头发根部是浓密的黑色,发梢却显出一层灰白,远远看去就像是头发上沾了一层灰尘一样,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了,头发都白了。”
苏清涵闻言,心里酸涩难言,指责道:“你怎么能白头发呢?”
谁允许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悄悄变老的?
我童年少年的英雄,什么时候生出了白发?
苏清涵的眼睛里突然有水光:“爸爸……”
“啊,嗯。”苏井然含糊的应了一声,有些惭愧的向苏清涵解释道,“我等着她回来给我染呢,这几天她回来的晚,太累了,我就没叫她。”
他以为这些天只有李月菊和自己,所以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染发,没想到苏清涵突然回来了。其实他才五十出头,并不愿意儿女看到自己的苍老,男人只有太过无能才会提前苍老。
“爸,我陪你去理发店吧。”苏清涵低下头,收回视线,自己对自己笑了笑。
苏井然摇头拒绝:“不去,去捯饬一次得五十块呢,我买一桶焗油膏也不过才二十块,能用好几个月!”
“那我帮您焗油吧。”苏清涵眨了眨眼睛,收敛了眼眶里的水意,不等苏井然回话,起身去浴室放了一盆温水端出来,拿了洗发水和焗油膏。
苏井然整个人僵直的坐在老旧的办公木椅上,昂首挺胸,眼睛专注的平时前方。
苏清涵打湿了苏井然干枯的头发,拿着木梳轻轻梳理,然后把染色焗油膏细致的涂在了发梢部位。
她和苏井然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你死我活不可开交的大矛盾。
那年苏井然单位停产,听说有可能要破产清算。被下岗之后的苏井然消极无趣,和一群好友呼朋引伴的出去玩牌,沉迷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一开始还按时回家吃饭,后来只有早晚在家吃饭,再后来甚至偶尔夜不归宿。
苏井然是家里的顶梁柱,李月菊习惯了顺从他,看着他堕落却只能束手无策。
直到某天苏井然消失了三天,李月菊急疯了找遍了全城的牌友。
正准备报警,突然有一大批凶神恶煞手持利器的人打上门来。
苏井然沾赌了。
两百万。
巨额负债从天而降。
李月菊整个人都瘫到了地上。
就算是现在房价飙飞寸土寸金的Z城,把苏家祖传的老宅子卖掉也不过一百多万,剩下的一百万去偷还是去抢?李月菊急了就胡乱翻报纸,说现在血都不值钱了,以前在报纸上看到有买肝买肾的小广告。
苏清涵一把抓住报纸撕了个粉碎,怒道:“要卖也轮不到你卖!”
林一诺会有一百万吗?
苏清涵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那个时候的林一诺看她的眼神是如火一样炽烈而热情的,像蜜一样绵长而清甜的。他总是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涵涵,保护你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穿过几条巷子走到林一诺的老家。
青砖白灰砌起来的围墙远远看去悠远而安详。
林一诺固执的要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不管林父是住别墅还是睡山洞。林父其实并不经常回来,只是派了一堆手下守在四周,偶尔在他们家小少爷过于热情的时候悄悄的警告她:少爷只是喜欢和你玩,不要有妄想。
她小时候并不知道妄想是什么东西,只是不喜欢那些人轻视的眼神,也就连带的几天不给林一诺好脸色。后来她知道了什么是妄想,就更加不给林一诺好脸色。
可是林一诺好像习惯了苏清涵的恶形恶状,百折不挠。
陷入绝境的时候她想到了林一诺。
那个时候的她放下自尊和骄傲,只求一线生机。
苏清涵当时一咬牙一跺脚,下定了决心:如果林一诺真的做到了,哪怕现在就脱了衣服把自己给他呢,以后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
她没有机会敲响林一诺家的大门。
林父从她不懂得车牌型号的小轿车里下来,笑道:“小姑娘,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你觉得阿诺有多少钱?如果我说我不想把钱给你让你缠上阿诺,你要怎么办呢?”
苏清涵那个时候忍不住想,谈一次恋爱滚一次床单,即伤钱又伤感情。即便和林一诺在一起了,有林父在,他们也绝无机会修成正果。
卖给他是一百万,卖给别人也是一百万。
那为什么要让自己失去一个最好的朋友呢。
苏清涵笑了笑,向林父道谢。
言情小说里那种事真的会发生吗?
会有人花一百万买一个女人的初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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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涵想,原来真的会有人想钱想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