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Z城交通不太方便,中午海正宸一般是不回来吃饭的。回家做饭虽然是个借口,但也提醒彼此她已婚的身份。
辛勤离开以后朋友圈太过寂寥,突然遇到这样的知己她很惊喜,但是惊喜的背后她也清楚的意识到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苏清涵拒绝陌天岚的午餐邀约,只是觉得自己今天的心态过于反常,还是冷静一下比较好。
却没想到陌天岚一句话说出口,就是一盆冰水彻头彻尾的浇下来,她再没有比这时候更清醒了。
李老师的高徒啊……
或者这其实是李老师的示好吗?苏清涵在心里思索着,李丹青最近一直想和她谈谈,但是需要她知道的事,想要她知道的事,她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再谈能谈些什么呢?把已经结痂的伤口展示给别人看这种事,苏清涵并不乐意。谁知道会不会被粗暴碰触之后的二次受伤呢?
是啊,早该知道的,人家说看到你的作品觉得不错,就真的不错了吗?客气话都听不懂,怪不得海正宸老说自己是个孩子。
“您是冲着李老师的面子提携师妹的吗?”苏清涵勉强笑了一下。如果不是太过失礼,她甚至想收回自己送过来的那些作品了。她想作为苏清涵而存在,虽然她只是个普通人,可也并不愿意在别人的光环下失去自我。
“师妹,太过谦虚就是看轻自己,不要妄自菲薄了。”陌天岚看到苏清涵面色僵硬情绪不对,一时不知自己触了那片雷区,只是温声提醒道。李丹青从事教育行业也有十多年了,算得上是桃李满天下了,可她教过多少学生,有几个正式收徒的?
说实在的,听到陌天岚这句话,她还是有些舒心的。好听话不管有几分真假,被赞美的人都会欣然接受的,更何况陌天岚的赞美这样委婉而显得极为诚恳。苏清涵接话道:“妄自菲薄吗?也许吧。师兄,李老师有很多学生,可世上只有一个苏清涵。”
陌天岚听到这句话,便把苏清涵的心思猜了个透。洞若烛火的眼神看着苏清涵,看得她无奈的垂眸不再和他对视。他似笑非笑的把她带过来的作品收进档案柜里,顺手锁上了办公室的门,边走边道:“师妹,不是师兄我倚老卖老,抛开生意和学业,以一个业内过来人的经验我真心劝你一句:现在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千里马常有,伯乐毕竟少见。”
“嗯。我懂。”苏清涵的眸子还是低垂着,让人看不清她的想法。
陌天岚按了电梯键,送她下去一楼。电梯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苏清涵沉默不语,陌天岚侃侃而谈:“中国有多少非物质文化遗产亟待传承?多少老手艺就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失传?并不是那些东西不珍贵,只是知道他们珍贵的人太少。我们做的是推广和宣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只要不犯法,有什么不好呢?把原本美好的,鲜为人知的事物推荐到公众面前,让他们有机会能欣赏到,把原来面临失传的老手艺让更多人关注,进而有机会延续下去,有什么错吗?”
“这样挺好的。”苏清涵低着头,小声说道。
可是她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陌天岚看出了她表面驯服下隐藏着的不赞同,在心里摇头,觉得这样单纯执着的人真好,可是又觉得这样单纯执着真可惜。
抬手招了出租车,陌天岚送她上车,对她说道:“你的画我先收着暂时不对外展出,回去好好想想吧,我等你电话。”
“好的,谢谢师兄,给您添麻烦了。”苏清涵道谢,又回到了稍微熟悉一点的小师妹的位置上去。
冠冕堂皇的说是推广和宣传,并且引以为豪,难道就真的能掩盖欺世盗名的真相吗?
知己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真的有第二个自己呢?
她以为自己干干净净的画画能求一个内心的安宁,可她的画拿出去,能不能换回颜料盒和纸笔钱?
陌天岚确实汲汲营营,可单单他那一手狂放不羁的草书就已经称得上是一字千金。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谁的想法会比谁更高贵呢?
她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不能理解和接受,那就保持起码的尊重吧。
她不自恋也不自卑,只是不希望和李丹青走同一条路,用钱和手段来砸出一个业界泰斗,其实并不是多让人自得的事——她凡事只想求个心安而已。就是这样小人物的心态,就是这样自命清高的姿态,其实有时候也挺讨人厌的吧?苏清涵坐在出租车上闭目养神的时候自嘲的这么想着。
而另一面,陌天岚送走了苏清涵之后拨了个电话,微笑着跟顶头上司汇报道:“东西留下了,人已经走了。真是个自尊固执的小女人。她以为是李院长授意,心里不乐意呢。”
“哦,送过来吧。过段时间再把钱给她汇过去吧。”电话那边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冷峻了半个月的脸难得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意。
“你哪个办公室?我现在给你送过去?”陌天岚问道。
“嗯,过来水云间吧。”他应了一声,报了自己的位置,挂电话的时候还特意提醒道,“记得告诉她你已经抽了百分之五十的提成。”
弹了弹烟灰,云岩吐出一了一个烟圈,缭绕的烟雾在空气中画上了一个清晰的句号。他深吸一口气想把那个句号吹散,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聊了点。于是吸进去的那一口气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凝结在心肺间,过不多会儿,整个人都火烧火燎的焦灼起来,他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想到有一次在云端的监控视频里看到她进门,自己特意跑到包房门口等她。巴巴的等了两个多小时,连云端的总经理都惊动了,他挥手说没事。小女人推开房门的时候醉眼迷离,他故作自然的问,“云端,云岩,不觉得有什么联系吗?”
她不甚在意的微笑着问他:“应该有什么联系吗?”
过了不久,在水云间,那个小女人也是微带好奇的看着她问:“是不是所有带云字招牌的都是你的产业?”
他那时候虽然嘴上说“不是”,心里还是有一丝自得的。
大约那个时候她还是在意过他的,所以对字符这样的敏感。而如今,她已经结了婚,早就把他扔在了脑后,又怎么会想到他会插手她的生活呢?
云岩和海正宸在她心里什么时候有过平等的位置?
即便看到了墨下烟云,她也不会再微笑着问他,是不是你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