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没管滚了一地的凌乱水果,抬手想要去拉苏清涵,被她下意识的躲开,便忧形于色的看着她:“我前两天就想问你的,这个学期的课带完我就出国了,他让我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苏清涵嘲讽的看着李丹青,想到自己那场笑话一样的婚礼,不由得一阵心寒:“跟您一起走?去哪里?您不怕再被丢下一次吗?可是我怕呀。虽然我本来就没对他抱多大期望,但是也没妄自尊大不知分寸的以为自己真有一斤八两,我还真犯不着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你这孩子……”李丹青叹息着,一脸的大度包容,平静的消化掉了苏清涵话里的冰碴子,很像是一个纵容不懂事的顽童的长辈。她对海正宸颔首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但是没有深入交流的打算,只是对苏清涵说,“有时间我们谈谈吧?我实在不放心你。”
苏清涵不耐烦了:“您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没缺胳膊没少腿儿,不偷不抢自食其力还是可以的。再说了,师徒一场,您已经够尽心尽力了,没人会说您什么的。那个人远隔重洋,这样惺惺作态又是何必呀,给谁看呢?”
谈什么呢?是把惹怒苏井然的话老调重弹一遍,让他们仅有的那点师徒情谊也就此湮灭,还是劝走她之后再丢下她一次,让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死在异国他乡?
什么血浓于水,什么师徒情深,什么毕生憾事,什么痴心执念!
到末了,谁也比不过利益两个字……
苏清涵看的太明白了,也就因为太失望而心寒。
眼见是没什么好话可说了,李丹青不急不缓的弯下腰,捡起地上散乱的营养品和水果,向这新婚的夫妻俩道了别,姿态优雅的离开。
到了路口,她抬手把东西仍在了垃圾桶旁边,弹了弹指尖的灰尘,上了候在路边的法拉利,对司机道:“去律所,林家——是不是真的逃不掉了?”
开车的赫然是苏中谷的特助阿穆先生,他无所可否的答话:“李夫人,您也别太顾及那些人了,这边的事儿要了结,总得有个替死鬼啊。”
海正宸目送李丹青离开,看着苏清涵故作无谓的表情,有些心疼——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女人啊。
他放下手里的几个礼盒,抬手扣响了小院的大门。院子里一直没人应声,他也就一直不疾不徐昂昂自若的保持着固定节拍。
“老苏没在家哪?”路过的侯老伯笑着问了声,手上拿着门球的球杆。
苏清涵低着头,听着耳边节奏从容的敲击声,心里委屈极了,眼里有水光渐渐溢出。
海正宸停下敲门的动作,牵住苏清涵的手,泰然回道:“一直没人应声。您去小公园打球吗?要是看到我岳父的话请帮忙带个信儿吧。”
等老街坊走远了,她她眨了眨眼睛,觉得这样耗下去其实也没什么意义,苏井然都不怕家丑外扬铁了心的不让他们进门了,她难道还真能破门而入?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挂起微笑着说:“爸爸脾气很倔的,还是回家吧。”
海正宸抬手抚着她的脸,用拇指把眼角和睫毛上沾染的些微水迹擦掉,底下头来与她额头相触:“是我不对,爸爸生气也是应该的,今天不开门我就明天再来,明天不开门我就后天再来,不怕。你呀,也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委屈你了,我道歉。下次一定不这样了,好不好?”
苏井然的话骂的虽然是自家女儿,***是李丹青和苏中谷,但是有些结还是在海正宸这里,他心里也清楚。
其实案子这样狼狈收场,警方虽然有责任,他本人也过于托大了。林一诺带话的时候,海正宸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一方面他觉得苏中谷和苏清涵的这点血缘关系其实并不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他娶的是苏清涵,和她是谁的女儿没有太多关系,可另一方面又觉得苏中谷既然想要拿这件事做文章,顺水推舟也不是不可行。
当时云岩从苏清涵口中探查到婚期,并且表现得非常决绝,再加上朱灿灿的出色参演,她情绪低落自责却没有对海正宸说什么,而海正宸反常的沉默也误导了警方,让他们以为云岩真的是为情所困,甘愿束手就擒,很多人证物证顺风顺水,警方就把重点放在了对苏中谷的围追堵截上。海正宸以为苏中谷之所以暗中活动把开庭日期定在十月三十号,多少有些想要送女儿出阁的想法在里边,所以才在这么危机的时候还不忘了提婚礼的事。可惜到最后只有苏清涵一个人尴尬的留在了酒店,苏中谷金蝉脱壳的时机选的太妙,海正宸自叹弗如。
他比苏清涵看的透,苏井然在生什么气他约略也能猜得到——大概是觉得生父和丈夫都利用了她,替她不值吧。
苏清涵本来压下去的委屈,被他这么一说,突然又膨胀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像风箱里的老鼠,无所适从,分外难过。而这些委屈和难过因为有人体谅和包容,更让她觉得无法忍受。二十多年的家人啊……
她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眼泪开了闸,脸上的眼影粉底都被蹭到了他的外套上,把自己画成了一只小花猫:“他们都不要我了……我又没有做错事……”
“我乖的时候他们不要我,不乖的时候也不要我……”
“为什么……”
“怎么办……”
海正宸听着她毫无章法的抽噎声,拍着她的后背,心痛而怜惜:“涵涵,别伤心,不是你的错。”
她哀伤而自怜,哽咽着问:“我只是他们的棋子吗?”
海正宸心里突兀的一阵怵然,竟然少见的有一丝紧张和失措。他咽了一口唾液,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奏,安慰道:“不是这样的。涵涵,你太偏激了,苏中谷的事我不方便多说,但是李老师这些年来对你怎么样你真的感受不到吗?刚刚那样刺伤她,你真的不难过吗?有些事,巧合罢了,别想太多。”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视而不见或者顺水推舟罢了。海正宸,我很难过。”她闷声说,过了片刻,又低哑而慎重的备注,“可是我不后悔,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有得必有失,她已经做了选择。”
海正宸突然一阵心惊肉跳,因为她谨慎而淡漠的说:有得必有失,他已经做了选择。
他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但却在重重的危机感中一次比一次清晰的发现,自己最害怕失去的是什么。
王昱总是嘲笑他没有自己的情绪,永远条理清晰临危不乱,好像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能够让他畏惧的人和事,要是在古代肯定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士。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不由得苦笑自嘲——原来这世上能打败我的,只有一个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