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些头发和祁连山的冰雪一样洁白的老人说,他们是随公主和亲而来的人们的后人,他们为纪念汉朝就姓刘。”于单眼里是真诚。这个狼群里长大的王子,怎么会有这般清澈的眼神?解忧于心不忍。
“这么说,他们有大汉和匈奴的血统,和你一样?”解忧咄咄逼人的追问眼神令于单颇不自在,他转顾四周,似在找寻可以作为藏身之处的话题,以免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戳穿。
于单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早些年在大汉时候听说匈奴人毫无伦理可言,父亲死后,儿子除了财产还一并接纳他的姬妾,兄长死了,弟弟们就瓜分了他的女人。,比起中土,真是野蛮不堪。”解忧眼中尽是鄙夷。
于单正色反驳,“我们从祖先开始就这么做。娶庶母寡嫂能防止种姓遗失,而且失去丈夫的女子要单独生存几乎不可能,这些你不懂。”
“禽兽有知而无义,这样的禽兽行我们汉人当然不会懂。”回想起大汉,解忧炫耀着她的见识,“你不知道,大汉的郡县城池是多么繁华。燕之蓟,赵之邯郸,齐之临淄,楚之宛丘,这些名都富寇海内,商贾百姓穿着绫罗喝着美酒。从巴蜀利用长江水运,自汶山起,浮江一下,行三千余里可到荆楚,沿途不费牛马之力,中原没有大山大川阻隔,四通八达。这些地方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而京城长安的繁华又在其他城池之上。”
“你知道长安城吗?你母亲清河公主就来自长安。长安地处关中,南通巴蜀,西北接天水,陇西,北地,上郡,各地商贾云集,货物流通,豪富之民多居于此地。我们的长安城墙周长五十里,城墙以黄土筑成,高三丈。城内的八条主要街道十字相交,贯通南北的大街长达十七里,街道中央是皇帝的御道,两侧有沟,沟外则是百姓走的街道。城内商业繁盛的有城东三市,城西六市,合称东西九市。市内商肆按行业排列,整齐有序,市内还有官府的手工作坊。春天,杨柳的飘絮飞得满城都是,夏天,我们用水车把井水运到屋顶降温,秋天的时候,周遭都是丰收的气息,到了冬天,房前瓦当会挂满冰棱。”
于单默然听她讲述着大汉的繁华富庶,一切都如同海市蜃楼,反正他这一生都不会有机缘知道。
“已故的和亲公主们,她们的魂魄应该在月夜下归去了吧。”解忧忽然对二人此刻的相处表露出极度不满,她皱着眉头道,“于单,你为何总找我说话?我这般惹人生厌,你却总能忍耐。”
“我说过,你长得像母亲。”于单愤愤地起身,满眼愤怒从高处俯视她,驱赶着她带来的厌恶感。
“当然,我们都是汉人。”解忧挑衅般直视于单,仰起的额头光洁如玉,映射着晚霞的余晖格外触目惊心。
“走!起来!”于单狠狠拽起解忧的胳膊,拉起解忧就走。
“去哪里?我不去!”解忧试图挣脱,却被拽的更紧,整个身子踉踉跄跄被于单拖着走。
“上马!”于单不由分说,强行将解忧捆抱着上马,踏碎皎洁的冰雪,策马而去。
“你这野蛮的家伙,亏你还有大汉的血统!”解忧不再挣扎,只是倔强的扭头,以后脑勺回应于单的愤怒。
“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大汉,看看你们这些不配受到尊重的汉人,看你的骄傲还敢不敢写在额头上?”
“好!”解忧也不再吭声,负气中静静等待目的地的到来。
马在草原上跑了很久,踏过荒芜的山丘,踏过长满芨芨草的平原,直到夕阳完全落下,终于逐渐放慢步伐,缓缓前进。
他们远离了王廷的帐子,远离了喧嚣的牛马人群,茫茫一片荒漠只剩他们两个影子。
解忧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一片馒头状隆起的土包,一个挨着一个,大大小小,紧密相连,甚至重重叠叠,和远山自然而柔顺的曲线明显不协调。解忧胸口闷闷发疼,呼吸逐渐急促,这些人为的突兀的小山包,明白无误地告诉解忧一段悲壮惨烈的历史。
“这些都是什么?”解忧的声音颤颤巍巍,断断续续,低沉的不再如她往日的自信。
“这些都是坟墓,你说得对,我们匈奴人没有坟墓。这里埋的都是你们汉人,是历代皇帝送到匈奴的和亲公主和她们的随从,一个坟头就是一个人,你数数有多少坟头,就有多少……”他蛮横拖解忧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