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兰继续低头算账,只要对方不开口,自己就当看不见。
似乎他是打量了她良久后,他才在她对面坐下,“二夫人在算账?”
明知故问,她心里暗暗回道,并不答话。
“二夫人莫不是算账算傻了,不会说话了?”
慕兰抬头有些不耐烦,“廉少爷要是得空,那就帮着你妹夫打理生意,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种人身上。”
“你这种人?”廉谡轻笑一声,“你这种事哪种?”
“你们怎么认为的,那就是那种。”
廉谡轻叹了口气,“二夫人,我是来解除误会的。”
“误会?”慕兰疑惑地看向他。
廉谡从怀里掏出一盒东西放在她面前,“这是我前些日子去惠州彩云轩买的胭脂,送你。”
慕兰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之前总是见她就一脸讽刺的表情,现在居然买东西给她。
看她一脸疑惑的神情,他笑了笑,解释道,“之前可能因为我妹妹的话对你有些误会,可能你觉得我有些嘲讽你的意思,所以特地赔礼道歉。”
“赔礼就算了,道歉我接受。”慕兰正色道,“你可以放心走了。”
“诶,我说你……”见她那么严肃的表情,他一下就慌了,这显然就是不接受他的诚心道歉。
慕兰严肃地弯了弯嘴角,露出个微笑,“真的接受道歉,不过我要忙了。”
廉谡还要说什么,这时看到苓香有些生气地走过来,也就不再说了,只是告辞一声便走了。
苓香嘟着嘴瞧着他走远才在慕兰耳边开口,“这个廉家兄妹,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慕兰只是淡淡笑了笑,催促着她好好工作,不要想那么多了。
近日来,天气较为凉爽,有时候还伴着点小雨,很是有一番情趣。日子数着数着就这么过去了,不知不觉已是进入四月,大地回春,万物复苏之流。仁心堂的生意渐渐上了轨道,慕兰的心情也越来越好了。
清明节为期不远,按照习俗应是为先人扫墓及踏青的时节。廉馨的爹去世不久,葬在城外不远的郊区,那是廉府祖传的一块地,是廉家世代相传用来下葬廉氏子孙的。
一行人去郊外时也就带了几个随身丫鬟下人供差遣的,反正在郊外有宅院,也不怕没地方住。不过每年一去也是好半个月,彦天早早就把生意方面的事交接好了,到了那后,每日都会有人来回禀报情况。慕兰也就这个时候才感觉到没有生意的好处,整个大脑和身体都随着郊外那莺鸟燕语,流水绿林而处于游离轻松的状态。
作为二夫人,慕兰一早也跟着去廉家祖墓祭拜先祖,午间回到宅院里才发现原来院子里还有秋千,用粗粗的树干做的支撑架,粗粗的麻绳吊着,绳上还缠绕着彩带做装饰,不过看样子有些旧了。
慕兰想起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玩过秋千了,还是小时候的事,长大了自然而然也就没心思玩这个。今天突然看到,一股暖流袭入心头,不知不觉就坐了上去试了试绳子,仔细看了看还算牢固,便自顾自的荡起来了。此时只有她一人,苓香在房里收拾。一个人玩起来,倒是更自由更没了拘谨感。轻轻地笑声飘荡在院子里,合着院子里的虫鸣鸟语,倒是给这有些低沉的气氛添增了生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彦天就站在门边看着了,直到慕兰意识到他的存在停了下来,他才朝她走了过来,眉目间竟有些笑意。
慕兰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微笑着,“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眼里的暖意却让她更加无措起来。
“那我……先回房了。”
他轻轻拉住她,“累么?”
她摇摇头,又不用算账进货,怎么会累。
“那……跟我去个地方。”
依旧是两人一匹马,她坐在他身后,他在前头给她挡着风。在马背上她突然想起来之前他说过要教她骑马的,可是一直都没有履行过,只是走过场一样说说而已,不觉抓着他衣服的手攥得更紧了。
他意识到了,皱了皱眉,以为她有什么不适,“你不舒服么?”
她摇摇头淡淡回道,“没有。”
他们停在一个竹屋前,竹屋就好像是山涧仙人居住的世外桃源,院子里种了些小小的柳树,而最惹眼的是竹屋前那一棵木兰树,还未开花,只见那淡淡的粉零星点点的洒落在树间,还是小花骨朵儿,却也吸引着眼球。
跟着他来到竹屋后面的院子里,有一块石碑赫赫立在那——慈母秦氏之墓。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是他一刀一刀亲自刻上去的。
慕兰眼神一顿,这应该是他娘的墓碑,只是看着那样简朴,和之前去廉家祖墓的时候完全是天壤之别。
“我娘生前不喜欢奢华,说做人要脚踏实地。”他声音暗哑很多。他想如果他娘在世,一定不认同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为了名利金钱,他甚至入赘到了廉家,供廉老爷在世时呼来喝去。
慕兰似乎懂了些什么,轻轻拍了怕他的肩以示安慰,跪下来诚心地磕了三个头,“如果你娘还在,最不希望的是看到你不开心。”她也不知道怎么,看到他刚刚那哀戚的神情,心里也有些难过,咬着唇没有再说话。
竹屋里面布置得比较朴素,但是却很整洁,家具什么也应有尽有,不过只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前厅,后面一间就是睡房。也许是他为他娘特意准备的,睡房里还有女子用的梳妆品。
拜祭完,两人在前院走着,慕兰不禁又看向那木兰树,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开花,这样的花骨朵,还真让人有些心痒痒,想看看开花的样子。
“累么?想睡的话就回房里休息。”沉默许久的气氛,终于被彦天打破了。
她点点头,本来还没什么,一听他这么说,还真有些想睡,真是春困惹的祸,就算没事做也能感到有些疲倦。
刚回房躺下,她才觉得自己有些自私,竟自顾自的睡。刚想开口却见他早已倚靠在床边的软榻上闭目养神,只好美美地躺下休息了。
睡梦里,慕兰朦朦胧胧地听到喊叫声,头沉沉的眼睛却睁不开,身子也软软的不想动。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彦天那深情如水的双眸,他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慕兰起身看向窗外,本来闭眼前还是一片白亮的天此时已是一片黯淡的黑,“什么时辰了?”
彦天看着她一脸睡眼朦胧的样子,抚了抚她脸边散乱的碎发,“亥时了。”
慕兰一惊,怎么会睡这么久,昨日睡眠也不是特别差的啊。
“太晚了,山间路不好走,今晚就在这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慕兰只得点点头,不过刚刚睡了这么久,现在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刚睡了这么久,出去走走吧。”他善解人意地看向她。
彦天在床边的箱子里拿出一件粉蓝色的披风给她披上,她好奇地向那箱子看去,发现里面全是衣物,这里应该没人住,而他却还准备一箱子的衣物。不得不说他真的很细心,这间屋子物品齐全,就算不带行李也是能方便的过日子的。
夜晚的竹屋旁,弥漫着淡淡的幽香,在白日的时候慕兰还没意识到,不过现在感受的格外明显。也许是木兰的香气吧,虽然未开花,味道是不会落下的。
“喜欢这深山么?”彦天低眸看着她,双眼泛着迷人的水光,被那夜晚零落的暗光照的更加动人。
慕兰突然觉得这样光景的他十分好看,呆了一会儿才点头。这山间的自然生活确实不错,睡觉都能睡的那么沉那么放松,也算是一大益处。
彦天又淡淡的笑了笑,不再说话。
似乎是没什么话好说,慕兰有些冒昧地开口,“不如……和我说说你娘吧。”
彦天眼里趟过一丝暗沉,他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空,除了一轮弯月,就只有零星的几颗星星,那光彩却也十分黯淡。
慕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抱歉,“对不起,我太……”
“从我有记忆起我身边就只有我娘,娘每天就靠缝缝补补来给家里赚钱,但是那些钱对我们母子来说并不够生活……”声音里有些哀沉,但是他却对她微笑着。
他牵着她走到后院的石凳上坐下,继续说道,“我娘是因为我而死的,若不是为了养我成人,供我读书,她没有必要日夜不停的工作……”
听到他声音里有些哽咽,她心里也顿时慌乱起来,“别伤心了,我们不聊这个了。”果然是她太莽撞了,好奇害死猫,但是她心里也暗暗惊奇自己,为何突然对他的事那么感兴趣了。也许是看惯了他一贯的冷冰和一副世事无关的样子,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悲伤的神情,难免她不好奇这之间有什么。
“兰儿。”他突然唤着她的名字,抬眼对上他那哀喜缠绵的双眼,她怔住了,眼睛像被什么吸住了,她很想低头移开目光,却只能呆立不动。
过了半响她才吱吱唔唔地回道,“怎么了?”
他温柔地笑着,“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多久之前他似乎也这么说过,那时候的她是一脸漠然,可是现在的她,为何却有种心轻飘飘的,呼吸停滞的感觉。突然,她再也止不住,泪水顺着脸庞夺眶而出,连她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哭……
难道她的心,慢慢开始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