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香阁门口车水马龙,阿捡看着马上的背影渐渐消失,若有所思,连秦风离去都没有发觉。
“走吧。”清冷的声音让阿捡平白打了个冷战,皂衣男子,便宜夫君神色不善的看着她。
阿捡心中一沉,看来这个便宜夫君不是什么善茬,不过此刻他的不善是何缘故?从始至终没有出声的洛侯爷神色莫测的看着皂衣男子,突然出声:“弟妹似乎认识他们。”
阿捡不自禁的应了一声,脑子慢了半拍,才想起洛侯爷的问话听着似乎不对。她赶紧道:“不认识,只是觉得他们的长相和你们有点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皂衣男子似乎很感兴趣。
阿捡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身后的花楼,眼神微闪:“你们确定要站在这里和我谈论别人的相貌吗?”她已经看那些不怀好意的眼光扫向她,扯了一下衣角,其实细看,她似乎也长得也很有特色,人靠衣装,这身衣服很简单,却将她的气质凸显的更加清秀柔和。
此刻,低垂着头,双辫微微颤动,无从掌控,漂泊无依的无力感充斥全身。所谓的夫君与她而言,不过是初见的陌生人,甚至她有一种逃离的欲望。为什么?明明这个人目前对她应该称得上关心,看上去也是一派的君子气度。
阿捡定定的盯着他,马车颠簸,似乎对他毫无影响,执着手中的书册看的入神,虽然心中很多疑问,此刻也不好意思打扰。
轻咳两声,阿捡期期艾艾的问道:“你说你是我丈夫,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的?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啊?”
“清儿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阿捡看到他的眼神,心跳的飞快,低头避开他的眼神,苦笑道:“我连自己都不记得了,还能记得什么。”这是她在那个低矮破旧的茅屋醒来之后最深的痛,虽然自我安慰,大概是老天觉得她过去过的不快乐,所以让她忘记了。可是那种无以言喻的感觉无时无刻不笼罩着她,无论好的还是坏的,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如果真如新生的婴儿一般也就罢了。可是一个二三十岁的人的过去怎么可能如同婴儿一般空白,就如此刻,面对所谓的丈夫,她不知该如何自处。
可是皂衣男子却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刚刚在千香阁中为什么乱闯?”
“我只是奇怪那首曲子,青楼里怎么会演出这种激越肃杀的曲目?”阿捡的回答当然是有所保留,事实上她对这首曲子很熟悉,虽然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但是就是很熟悉,她甚至还记得曲名——《满江红》。
“这有什么奇怪的,象城靠近赫勒,民风彪悍,崇尚武力,民乐偏于肃杀很正常。”
阿捡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场谈话的主导权已经被别人掌握,诧异道:“你说这里是象城?”
皂衣男子眉毛微挑,似乎不解,她怎么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不对啊。”阿捡自言自语,抬头欲问出声,又想起不知该如何称呼,这才想起,“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好吗?”
“你叫欧阳清,外面骑马的是你的兄长,叫欧阳擎。我是你的夫君,我名郎宇。”说到这里,轩辕朗宇眼中闪过一抹戏谑,“你一直称呼我‘相公’。”
“相公?”阿捡神色怪异,她怎么觉得这个称呼这么变扭。不过很多女人都是这么称呼自己丈夫的,也没什么不对,眼下也就将就一下吧。姓朗,这个姓够稀罕, “额……相……相公啊,欧阳擎不是鸣沙关的守将吗,怎么会出现在象城?象城好像离运城很远的,秦将军怎么会去运城那边打草谷?”
轩辕朗宇目光微闪,沉声道:“秦将军?你说的是秦风吗?”
“是啊?”阿捡神情无辜道,“我还一直以为这里是鸣沙关呢?”
轩辕朗宇没有回答,目光低垂,神色阴冷,不知在想什么。阿捡再不会察言观色,也看出他此刻的心情绝对与好相距甚远。只是,她皱皱眉头,她似乎卷入了一场阴谋,这场阴谋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马车驶进一处民宅,阿捡走下马车,看到高高的院墙,左右门口两只镇宅瑞兽,像乌龟偏长了个龙头,看来她的夫家真不是一般人。
进了宅子,欧阳擎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交代了几句,匆匆和洛侯爷跟着轩辕朗宇离去。管家模样的人毕恭毕敬的将阿捡领进后院。
走进后院,阿捡才是大吃一惊,这房子从外面看,也就是普通的富贵人家,没想到这后院居然别有洞天。虽然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但是北方冬末的严寒还是扼杀着生命的颜色。这园子里的花草树木居然繁盛似锦,她刚走进感觉到柔风拂面,草木皆春。太多的惊异,太多的感叹,太多的不解,让阿捡脚步迟缓,目光留恋,管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都没有发现。
就在阿捡贪恋园中风光之时,轩辕朗宇,欧阳擎和洛侯爷也正在讨论这次的象城之行。
轩辕朗宇神色冷肃,问欧阳擎:“这个秦风你可了解?”
“回皇上,据臣所知,这个秦风是秦氏旁支的庶出子弟,自幼厌文喜武,性情桀骜,不被家主所喜,所以一直是个小小偏将,不得升迁。后来秦家没落,他也受了牵连,被派到象城北边的沙子城戍守。”这些大家族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数,不被人注意的小角色,家族兴盛时,无人关注,家族衰败时,受到牵累,秦风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轩辕朗宇皱眉不语,今日所见秦风,虽然也显沉稳,却更是精力充沛,朝气蓬勃,略带桀骜,一点都看不出是个自由被打压,不得志的旁支庶子。
他思索一会儿,对欧阳擎道:“你让人查一下秦风,从出生到现在,事无巨细,都查清楚,我总觉得此人不简单。”
“是。”欧阳擎拱手应诺。
轩辕朗宇摆摆手:“清儿刚刚回来,你们兄妹也好久未见了,你先去看看她吧。”
欧阳擎谢恩告退,书房里只剩下轩辕朗宇与洛辰风,两人都不说话,一时间气氛沉闷压抑。轩辕朗宇看着洛辰风,他的表哥,他目光微垂,似乎很专注的看着地毯上的花纹。神态没有丝毫不敬,却也没有丝毫敬意,显得漫不经心,好像面对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对于这种漫不经心,轩辕朗宇并不恼怒,他们彼此太过熟悉,也太过了解。亲人,仇人,不足以说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敬意,恨意,无法解释他们之间的情感。但是迄今为止,这个表哥没有做过丝毫于他不利的事,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他已经做了太久的孤家寡人,习惯了,却依旧不喜欢。
洛辰风其实并没有刻意对轩辕朗宇不敬,只是,他突然觉得和这个表弟相处很累。洛辰风面无表情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轩辕朗宇眯眯眼,似笑非笑:“你似乎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
洛辰风也是似笑非笑:“如你所见,秦风想要拉拢我。”
轩辕朗宇冷冷笑道:“你不是一个容易被拉拢的人,你已经是侯爷了,秦风不可能给你更好的条件。难道他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如果不懂,你以为清越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洛辰风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轩辕朗宇霍然起身,声音冷厉警告:“清儿是我的女人。”
洛辰风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嗤笑一声:“你的女人?你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赫勒,还是个女奴?这话若是说出去,恐引起天下大乱那!”
轩辕朗宇眼神一凝,一抹杀气掠过,虽是极快,洛辰风似乎不觉,声音清冷:“皇上鸿鹄之志,微臣燕雀难及,微臣实在不知皇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轩辕朗宇却敛了气势,微微笑道:“你真的那么喜欢她?不介意她是我的女人,不介意她给我生过孩子。”
洛辰风却是沉了脸,冷声道:“此言何意?”
轩辕朗宇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淡淡道:“秦风费尽心机找了这件礼物,却是白白便宜了朕。常言君子不夺人所爱,若是表哥实在喜欢,为了我们兄弟君臣的情谊,朕未尝不能忍痛割爱。”
洛辰风却是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咬牙切齿道:“她可是给你生过儿子的。”他真想不到,轩辕朗宇居然会做出如此无耻之事。清越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儿子。以前觉得他对清越也算疼宠,不想竟是打了这般主意。
轩辕朗宇眼神中掩不住的嘲讽,冷笑道:“那又如何,即使她给我生了儿子,她对我,还有她那儿子,可曾上过心?其他女人贪图荣华富贵,那又如何?朕赐予她们荣华富贵,她们付出自己的青春美貌,很公平。可是那个女人……”说到这里,轩辕朗宇咬牙切齿,似乎是恨入骨髓,“就算朕把赐予她再多,她也不会感恩,不会把一丝一毫的真心放在朕的身上。”
洛辰风似乎没料到,轩辕朗宇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他也不会因此就同情他:“你赐予她荣华富贵,可你当初看上的是她的青春美貌吗?你敢说你对她从一开始就没存利用之心吗?只是你没有想到,她对那些事是真的一无所知,现在看来,她没有你需要的价值,所以决定用她换取我这里的最后一点利益,对吗?”
轩辕朗宇讥诮的看着洛辰风:“你呢,如果不是因为同样的原因,难道是真的因为喜欢她?喜欢到眼睁睁看着她成为我的女人而不动声色。”
洛辰风冷声道:“那你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她既然没有你需要的价值,难道对我就有吗?你凭什么认为把她送给我,我就会答应你。”
“我没让你答应什么。”轩辕朗宇淡定的笑出声来,缓缓走到洛辰风身边,低声道,“我只是要成全你的爱慕之心罢了,希望你也能成全你自己。这个女人可是很胆小的,她若是知道你的那些事,你说……”轩辕朗宇停了下来,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
洛辰风眼神阴郁的盯着他,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般。
书房里又陷入了沉闷的死寂,两人的呼吸心跳都能彼此相闻。突然,后院方向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似乎晴朗的夜晚被一道闪电劈裂,打破了书房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