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越自然不是气极攻心,她这般年纪的人,区区一个下人的无礼,还不至让她气急攻心。但是她已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在意识流失的那一刹那,她看到的竟是昀儿那张童稚而略带熟悉的脸。
洛辰风目光炯炯的看着高高在座的皇帝,这般直视甚是无礼。纵然他们是表兄弟,自古皇家无父子,遑论这恩怨难辨的表亲。
虽然才刚刚二十出头,年轻的阳光开朗也被久居上位的沉稳威严代替。只是端坐着,那种睥睨之势无言弥漫开来,他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洛辰风心中不禁暗叹,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他原本就是帝王,何需像?
轩辕朗宇嘴角含笑,这般无礼的直视并没有让他感到愤怒。看这位表哥不说话,他也有的是耐心。这般眼神,还真像初见她时,她听到和亲之事的眼神。双眸燃着怒火,直视今日这多了愤怒,少了嘲弄与不屑。
空气在沉默中变得诡异起来。“咳咳”,洛辰风轻咳两声,端起茶杯润润喉,终于开口:“皇上,听说淑媛娘娘有喜,臣恭喜皇上。”说着双手抱拳向上一拱,可是语气里没有半分恭敬谦卑。
轩辕朗宇轻轻扣动杯盖,拨动水纹,慵懒轻笑:“表哥客气了,表嫂一向可好?”
洛辰风眼神轻嘲:“有皇上挂念,岂会不好?”
“这就好,表嫂可是礼部徐爱卿的掌上明珠,表哥可要好生对待。毕竟,两位侄儿还要表嫂多多费心呢?”
洛辰风心中动怒,端起茶杯凑近嘴唇,茶水在鼻息的冲击下漾出杯沿,湿了手心。缓缓舒口气,刚刚的愤怒一去不返,温润如玉。只见他轻轻放下茶盅,温和道:“臣听说雪妃娘娘身染恶疾,不知现在如何?”
他这不着边际的转移话题,轩辕朗宇反倒摸不准他的心思,含糊其辞道:“朕已宣御医了。”
“雪妃娘娘突然之间病了,不知赫勒使者可有说什么?”
轩辕朗宇突然轻笑出声,轻轻叩击桌面,朗声道:“既已嫁入皇宫,就是朕的妻妾,朕的妻妾如何,旁人有何话可说?”别说雪妃只是赫勒进贡的礼物,父族在赫勒也颇孱弱。就算是那尹罗可汗的直系血亲,难道他们还会为了一介女子与他翻脸不成?表哥一向精明,难不成气糊涂了,竟出如此昏招。
洛辰风面不改色道:“皇上言之有理,天家妻妾,旁人自是不得过问。只是……”话说一半,最是可恨。洛辰风倒不是故意要卖关子,只是不到最后,他也不想翻脸。
“只是什么?”轩辕朗宇悠闲道。
“只是如此手段,对一个弱女子未免太过残酷。她只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皇上现在已经是大权在握,真正的君临天下,又何必与一个女子为难?”洛辰风没有点名道姓,相信轩辕朗宇知道他说的是谁。
轩辕朗宇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好笑道:“朕何时与她为难了?她是朕的妃子,朕对她一向恩宠有加,难道这也是为难?”
“恩宠?“洛辰风再是按耐不住,骤然起身,冷笑道,“你的恩宠,就是逼得她跳崖自尽,流落异族,最后还要除之而后快。”
轩辕朗宇冷冷道:“表哥的心可真大,只是未免管得太宽了。”
洛辰风冷冷的看着他,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一个帝王,无情无爱,有的只是利用与欺骗。叫出声的表哥,俨然是今非昔比。如今他羽翼已丰,谁要让他不高兴,谁要碍着他的眼,他是决计不会在容忍了。
他盯着这个表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会带她离开,一辈子都不再出现在你面前。”说罢,转身就走。就在他抬脚迈出门槛之际,轩辕朗宇慵懒的声音传来,他立刻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顿住脚步,回过头,满目不可置信:
“是你,竟然是你给她吃的药!”
轩辕朗宇抚摸着桌上的瑞兽镇纸,漫不经心道:“表哥还真是关心则乱,不过表哥最好去与医院找一下孙云,清妃的身体状况他最清楚。”
洛辰风知道他说的不错,自己真是关心则乱,不管怎么说,皇帝都没有理由给她下置换药。若是为了容易操纵,怎么说一个清醒的人都比一个随时癫狂的人容易控制吧?而且林清越那点小聪明,也不值得他费这番心思。
“还有,三皇子这几日哭闹的要找母亲,烦请表哥暂且代为照看几日。这种事表哥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应该很熟练了。”
洛辰风脸色瞬间黑沉,阴沉道:“他是你的儿子。”
“他是朕的儿子,这个无需你来提醒。”轩辕朗宇好整以暇,“不过你可以和她说说,三皇子的来历,朕会万分感激。”
洛辰风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愤然转身离去。他明白,正因为明白,所以才愤怒。可是他很清楚,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想要把林清越从轩辕朗宇身边带走是不可能了。
刚刚走出宫门,侍候的小厮疾步上前,呈上一张纸条,道:“公子,刚刚有消息来。”
洛辰风阴沉着脸,展开纸条,神色骤变,厉喝道:“走!”
“云中侯,请留步!”
声音尖细的公鸭嗓气喘吁吁的自身后传来,洛辰风登时大怒,愤然甩袖,疾言厉色道:“还有什么事?”他盛怒之下,目中暴戾之气大涨,全然不顾对方是天子近侍,就是一品大员,后宫宠妃也不敢得罪的内宫总管。
好在小安子身为内宫总管,主子身为天下至尊,面对外臣总要百般克制,私下里难免有喜喜怒无常。平日里御前伺候,难免时常承受天子之怒,习以为常。所以洛辰风一身暴戾之气也只是让他稍微一愣,随即恢复过来,面带笑容道:“侯爷息怒,皇上体贴娘娘母子连心,特命侯爷护送三皇子殿下前去娘娘跟前侍疾。殿下出行的车驾已在北辰门等着了,侯爷还是赶紧过去。”
洛辰风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这种感觉实在糟糕。只是,此举到底是已经有了十成把握,还是只是试探。他对林清越确实有非同一般的关心,但是的帝王的多疑心思,难道会相信他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大乱阵脚吗?可是眼下,不管是试探也好,有了十成把握也罢,他都没有办法拒绝。刚刚传来的消息,林清越骤然昏迷,大夫束手无策,这时候,或许她是希望有一个亲人在身边的吧?
洛辰风郁闷的担任起护送三皇子探母的职责,这要在平日里也没什么。可是现在他是归心似箭,偏偏三皇子还是幼儿,素来体弱,经不起颠簸劳累,仅是各种药材就装了两大车,再加上随侍的宫人御医等人和各种器具,整整十辆马车啊。他只得放慢速度,以龟爬的速度前行。
与洛辰风的忧心如焚又无能无力相比,景明的天子此刻的心情与绝对称不上欢悦。虽然听到小安子绘声绘色的描述了那位表哥的暴跳如雷,可心里却已经没有了胜利的喜悦。
轩辕朗宇目光无神的看着精致的屏风,就如这大气又不失精美的八服宫,每一处看似无意,却费尽心机雕凿出来的精美,里面到底有多少奢华的阴暗?那一张张精致的面孔掩盖下,又掩藏着多少阴狠的怨毒。
无声的冷笑,别人都以为他对这个表哥恩宠至极,圣旨赐婚,官封云中侯,就连尚是懵懂幼龄的长子,也荫封诚懿侯。如果不是感情深厚,信重有加,岂会这般恩宠?可是轩辕朗宇自己很清楚,或许他那位表哥也很清楚,他们之间并没有别人以为那么亲密无间,感情深厚。年少单纯的岁月里,或许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可那遥远的记忆已经淡的如同母亲的容颜,模糊地只剩下大致的轮廓。
“母后!”双唇轻启,至高无上的帝王的眸光复杂,悲悯,伤感,凄凉,惨淡寂寥,“同胞姐妹都可相互算计,这世间还有谁人可信?母后,儿子一直谨记您的训导。”
“来人,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