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红的话一出,令得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不已。
江子萱忐忑,丘聃平日里对她的淳淳教导被她悉数丢到了脑后,根本顾不得人无完人的道理,更无法肯定她的才学是否足够弥补她的口吃。
她只是恐惧的看着江邵乐,这个在她印象中带着温暖的存在。害怕他和其他人一样,因为她的口吃,而嫌弃她。
江邵乐半响不语,看向她,虽然七年间她的模样变了许多,可是眉宇间依稀有往日的痕迹。他再看向她肩上挎着的大包袱,微微一笑,道:“你可是子萱?”
她颔首,想说两句话表明自己的身份,可又因为自卑而闭了嘴。
江邵乐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想起丘聃的来信,在信中早已言明她后来虽然康复开始说话,却因为太久沉默而口吃成习。
思及此,他心生怜惜,道:“怎么七年不见就变了许多?我记得你小时候白白胖胖,十分可人,莫不是你师父让你受了许多苦,所以才变得如此瘦弱?”
“才、才不是……”江邵乐口中的关爱使她放松许多,面前的哥哥和她印象中一般,她便也生出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羞怯。
江邵乐牵住她的手,急急迈上台阶,熟稔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一直挂念你,走,随我进去见见……”
“嘶!”他走得太快,她跟得吃力,一下扯痛了她的膝盖,不由冷吸一口气。
江邵乐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放开她,看向她有些不自然的腿脚,道:“三娘怎么了?可是腿上有伤?”
他这一问,也不等江子萱回答,那个看门仆从王三咯噔一下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子萱的眼睛转到了仆从的身上,又停到了江月红的身上,最后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倒不是她不想教训仆从,只是初来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邵乐是聪明人,见到她摇头,注意到王三面上的恐惧及江月红眼中的鄙夷,不由沉了脸,道:“王三,你是看门的仆从,如今三小姐回来了却不知道迎接,你是怎么做奴才的?”
王三闻言不敢辩解,想到江邵乐平日里的手段,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求饶,道:“少爷饶命,饶命呀……”
叩了半响,他的额头已经青肿,可江邵乐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缓解。
王三不由转了头,对着江月红说道:“二小姐,请二小姐救救奴才,请二小姐救救奴才……”
江月红想了想,劝道:“大郎,依我看来,此事实在怪不得王三。毕竟子萱妹妹回来未曾提早报信,且穿着打扮颇不得体,还口吃……”
“住口!”江少爷不等江月红说完,面上立即阴沉下去,道:“你不过是个庶女,也敢直呼三娘的名讳,难道你的亲母没有教导你尊卑和礼仪吗?且,三娘只是我的妹妹,她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闻言,江月红被他这一喝斥立时羞恼,脸色胀红。江邵乐平时虽然不是个平易近人的儒雅君子,待江家的这些个兄弟姊妹也还算亲厚,从不曾当着下人的面喝斥谁。江家子弟众多,但江闵膝下不过二子二女,平时江月红在人前便是以江邵乐的亲妹自居。
如今,被江邵乐毫不顾忌的指出嫡庶之分,无异于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
江邵乐无视江月红羞恼的模样,厉声说道:“来人呀,将王三打三十个板子,拉到外面卖了去!”
他的命令一下,立时有人将王三拿走。
而后,他又看向众人,道:“今日的事情谁敢传出去,我定然不饶!还有,这府里的规矩差得很,速速找几个懂规矩的老人将这府中上上下下的妇人们都教导一遍!”
“是!”大家齐齐应到。
江月红也低了头,不敢再说半句话,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江邵乐说完这番话,依旧不放心,又说:“尔等记住,三娘是我的嫡亲妹妹,若是让我听到有谁敢非议她半句,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我都将他的舌头割下。”
无论是跟在江邵乐身后的下人,还是原本站在大门口的下人,此番都感到了恐惧,忙唯唯诺诺应了。
见状,江邵乐终于缓了神色,他虽然多年未见江子萱,却从未间断过与丘聃的书信。信中,丘聃常常提到她性格和心结,刚才听到江月红提及‘口吃’二字,他看到她面上出现明显的难堪。
他这般吩咐后,想来府中人不敢再议论,她便也能踏实住下。
思及此,江邵乐对着江子萱一笑,道:“三娘,走,随我去见父亲。前些日子你师父来信说你不日抵达京城,父亲便时时念叨你,现下见到你,不知道他有多欢喜。”
江子萱松了口气,江邵乐的态度安抚了她惴惴之心,轻轻颔首。
江邵乐牵了她慢慢往上走,经过江月红身边时,江邵乐停步,看向江月红,道:“你也跟着一起来吧,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得来见见我江府真正的小姐。”
江月红一顿,支支吾吾说道:“可是、可是谢家三郎与我有约……”
闻言,江邵乐瞳孔一凝,却也只是一瞬间,转而对江子萱笑道:“三娘,哥哥还有些事情要吩咐,你先随哥哥的贴身婢子巧儿进去见父亲,哥哥随后就到。”
话毕,江邵乐立即示意他身后奴婢。那奴婢会意,上前对着江子萱一拜,道:“小姐请随奴婢来。”
江子萱倒也没有纠缠,径直跟着巧儿离开。
江邵乐一直沉默的看着江子萱的背影,待确定他已经走远,方才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月红,说道:“你方才说的谢家三郎可是谢安然?”
“正是。”
“前些日子就听闻下人说你在赏花会上与他结识,相交甚密……我原是不大相信的,如今看来却是真的了。”
“大、大郎……”
“你莫不是相中了那个谢安然吧?”
“我……”江月红面上有些害怕,不敢回答江邵乐的话,却又在面颊上面起了红晕,在嘴角挂了一抹春情。
江邵乐将她那娇羞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冷哼一声,道:“看样子你那母亲确实没有教好你,难道你忘了父亲的意思?你以后是三娘的媵妾,自然要跟着她到夫家去侍奉她,你如何敢私下与谢家三郎来往?”
“可、可母亲不是说若是士族子弟,都可以……”
“你住嘴!你母亲不过是个姨娘,也敢主做此等大事?”
这回,江月红的面色不仅是恼羞了,还有惨白和憎恨。她低了头,令江邵乐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看到一片阴影。可是她的双手却在宽大的衣袖下面紧紧握住,牙齿更是咬牙,一想到江子萱这三个字,双眼中便迸发出仇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