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类学博士?”在见到这张脸的瞬间,他所经历的震撼丝毫不比她来得少。纠结的眉头预示着他内心的挣扎,他几乎不敢相信地轻呼出那熟悉的两个字,“迤逦?”
“是我,”她笑呵呵地回望着他,“虽然比七年前老了点,但这张脸的衰老速度应该还没有严重到让你认不出我来吧?”岁月似乎都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人类学关于男人衰老的研究果然是正确的——由于荷尔蒙分泌速度的不同,男人比女人更能抵御衰老的侵袭。
若她记得不错,他今年该三十一了吧!
“好久不见,温又笑。”
他冲她点点头,除了这微小的动作,他再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有想到会再见到她,尤其是以保镖的身份。
他的尴尬她看在眼底,说点什么吧!总要说点什么才好。
“真巧,我二十七岁的人生中就请了两次私人助理,居然都是你这一个人嗳!”话说到这儿,她赶忙举起双手向他保证,“我发誓,这次可不是我特意选你来保护我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就职于这家助理机构,也不知道这家助理机构跟警局的关系,更不知道来的人会是你。事实上,我根本不需要什么保护。”
他相信她的话。
他跳槽到这家助理机构才半年的时间,此番老板只说警局要求保护一个人类学博士,他万万没想到会是她,更没想到当年那个只知道追求爱情的富家千金如今会成为整天围着尸骨做研究的博士,还是人类学博士。
“你……你不是出国了嘛!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望着她,他几乎不能呼吸。
季孙迤逦推了推眼镜,很客观地评价,“你现在出的气明显少于进的气,再这样继续下去,你恐怕会因为血氧量太低,晕倒在这里。”
真不愧是博士啊!说起话来全是术语,平常人很难听得懂她在讲什么吧!
——她跟从前那个富家大小姐俨然判若两人。
“迤逦……”
她在他的呼唤声中站起身来,“平常人大概不会喜欢这里吧!走吧,大学里也有不错的咖啡厅,大学的咖啡厅里也有不错的点心——如果你还记得七年前那家咖啡厅的手艺的话,我请你,算是庆祝我们俩的久别重逢。”
她跨出去两步侧过脸来瞧他,“你要是不想来也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他紧赶了两步,站到她的身边,点了点身后的人形太妃椅,他几乎是用鼻子哼出声音来的。
“作为一名人类学家,你真的很喜欢人体啊!”
大学校园好似七年以前。
他们,虽然还是七年前私人助理和雇主的关系,却再不是七年前的模样。
“人类学博士?你居然做了人类学博士?!”看着她递过来的名片,温又笑还是有些愕然。
大学里的咖啡还是一如从前,不够香浓,却很廉价。温又笑呷了一口,状似不经意地提到,“我记得你七年前出国了啊!”
季孙迤逦点点头,“出国修人类学啊!拿到博士学位以后就回到了这里,成立了这间实验室。”
“怎么会想要修人类学?”凭温又笑对这位千金大小姐的了解,修什么时装之类的学位还比较可能。
关于修人类学的原因,季孙迤逦懒得跟他提及。倒是他的近况,她有些好奇。“你今年……三十一岁了吧!怎么样,身为一名成熟老男人,结婚了吗?有小孩了吗?”
温又笑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季孙迤逦忽然伸出手指挡在他唇上,“还是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她笑着摇摇头,“不,是我害怕知道,我害怕知道当年拒绝一个像我这么好女人的男人会爱上什么样的女子。”
她的自恋一如从前。
温又笑受不了地摇摇头,徘徊了良久,赫然张了口,“我没有小孩,没有小孩的妈——我没有结婚。”
迤俪笑了,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心里那个承载了七年的自己。“我也没有结婚。”下面的话或许会让温又笑再喝不下那剩余的半杯咖啡吧!“不过我有个固定男友,还有个女儿。”
噗——
在吐血的前一刻,温又笑硬生生地将咖啡连通血一并吞进了腹中。知道不该问的,当年执意离开她的人今日凭什么追问这一切,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孩子的爸爸是……”
“你认识的,奚日再。”她推了推黑框眼镜,透过镜片望着面前的他,恍若隔世,“我喜欢了一辈子的奚日再。”
他点点头,知道孩子的爸爸是奚日再,他有些认命。
他和她会认识是因为奚日再,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奚日再,他们再见面谈论的人是奚日再,他们之间永远阴魂不散的那个人还是奚日再。
永远都逃不开一个奚日再!
直至今日,她和奚日再终于修成正果了吗?
放下咖啡杯,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喜欢咖啡,不喜欢大学里的咖啡,不喜欢和他一起喝这廉价到近乎淡薄的咖啡。
从前她会来是因为奚日再,今日呢?为了他吗?他不敢奢望。
“我不用私人助理,不用人保护。”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就打定主意,“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身为现代‘白骨精’,我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李法医他们是太紧张了,才会想要帮我找个私人助理。有谁会去谋害一个人类学家呢?我又不是研究怎么挖金矿的。”
温又笑点点头,喝完了杯中残存的咖啡。“好,我回去跟公司说。”
在时隔七年以后不想面对彼此,这点上,他们倒是心意相通。
季孙迤逦看了看手机,“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准备上课的资料。你要一个人待一会儿,还是……”
温又笑盯着她的手机怔怔的,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给你手机号?我看,就不必了吧!反正我们也不想再见到对方,何必做这个客套样子呢?”拍拍屁股,抬抬下巴,她走人了事。
望着她的背影,温又笑捏紧了手机——她的手机号就在他手心里,他却拨不出去。
已经和老板说好了,雇主不接受保全。
明明已经断掉的联系,明明不该再见的两个人,可他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把车开到了她实验室的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甚至不是想再看她一眼。他只是坐在车里,想象着那堵墙的后面有她的身影。
在最靠近她的日子里,他松开了手。在她重新回来的这一天,他只能隔着一道墙远远地看着她。
温又笑发愣的当口,季孙迤逦的车已经驶出了实验室。来不及细想,温又笑就发动车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温又笑隔着两辆车跟在她的后面,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想做些什么。只是跟着,慢慢的、远远的、顺着车流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