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抬头细看着眼前正捏着自己脸蛋儿的妇人,极好的柳叶眉,丹凤眼。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美目朱唇间隐隐透露着几分朱万善相似的妩媚,化于她的精巧脸上却是另一番惊艳。似是为人母的成熟之美,却又似童心未泯的澄澈,让人恍然错觉。
“咦,你的黑溜眸子怎与钱夫人的那金丝绒毛犬这般相似?真有趣儿。”在青儿还未想着如何称呼时,妇人突然发觉了新奇事物似的盯着青儿的眸子看了好许,又拉过一旁的殷姨捂嘴“嘿嘿”的笑起来。
“夫人——你莫要玩了。”殷姨一脸歉意地朝青儿鞠了鞠身,一边暗自扯了扯妇人的衣角,无奈地摆出“莫要玩了”的神情。不知是明白了殷姨叮嘱的神色还是甚,妇人的俏笑戛然而止,忽地一脸凝色道,“你真不是欣儿?”
面露的厉色不禁让还未缓过神来的青儿吓了大跳,惊愣地痴痴摇头。
见青儿否认,妇人又咋呼地没了严肃之色,拉起殷姨的手欢喜道,“嘿,殷姨,这小媳妇儿真好玩,有趣儿。我喜欢宝贝儿这媳妇。”
“宝贝儿?媳妇?”青儿被眼前一惊一乍的妇人有些懵了头,向一旁的殷姨看去。
“呃,青儿姑娘,是吗?老奴是万善少爷的奶娘,叫我殷姨便可。这是夫人,万善少爷的娘亲,日后你若成了少奶奶,也便是你的娘亲。夫人就这好玩个小孩脾性,你莫要与她见谅。夫人,你莫要玩了,待会少爷忙完了,定还要替你善后呢,莫要再替少爷添麻烦了。”殷姨一脸无奈道。
“夫人?!”虽然从相貌中青儿已猜着几分,但真正见了这老夫人的脾性一时难以缓过神来。
“殷姨——”妇人嗔怒地瞪了殷姨一眼,表示对殷姨方才与自己的话不满。“哪有,我就是喜欢这丫头嘛。来,青儿是吗?快坐下好好与我说说,你是怎番搞定我的宝贝儿的?我偷偷跟你说哦,你可千万莫要告诉宝贝儿,他跟亿山那个死老头一样凶,不,比亿山还凶,嘘——”
青儿愣愣地任由眼前这个传闻中凌玉国富商之首朱亿山的夫人将自己拉到了与她挨着的长椅上坐下,全然不似丑媳妇见公婆的应出现的场景,倒像是嫁出去的玩俏女儿归宁回娘家的亲热。
“万善哥哥他凶?”青儿见了天下奇闻一般,若是说朱万善妩媚,说他漂亮,亦或是说他美得不似常人,更或者是风流韵事无事她到不足为怪,但却从未见过朱万善发过脾性。说到凶,青儿脑中忽然闪过方才在天水长廊上闻得的那个声音,透过那雕花窗隐隐约约见着的侧影透着无尽的熟悉感,却怎得也找不出记忆来。想到此处,头又开始疼得离开。
“对啊,宝贝儿可凶了。老是凶我,还不给我带媳妇儿回来,也不带奶娃回来给我玩,惹得我一个人守着这空落落的院子好生寂寞的。”宫琴全然投入于抱怨之中,仿若终于寻觅到了一个与自己同甘共苦的一条战线上的人,“他昨日一回来又凶我了,就跟那死老头儿一个讨厌的脾性,不就是一件刺绣嘛,小媳妇儿,你说是吧?”
“青儿姑娘,你怎得了?脸色怎得这般苍白?可是病着了?”还是一旁的殷姨早些地发现了咬着惨白嘴唇的青儿的异常,忙推了推宫琴的胳膊示意她莫要再说了。
“呀!小媳妇儿,你怎得回事?殷姨,快去传大夫啊!”宫琴见状也急了,忙跺着脚拽着青儿又拉又摸的,“糟了糟了,我把小媳妇儿弄病了,宝贝儿又要凶我了,这可怎生是好……”
“夫人莫急,花会这便去请张老前辈和李公子,青儿姑娘的病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他们照料的。”
“那快去快去!”宫琴忙朝花会挥手出去。
本是无碍的青儿倒被急得团团转的宫琴转晕了,歉意地拉住还要继续转的宫琴道,“夫人,青儿无碍,只是有些许头痛罢了,不碍事的,让夫人担心了,是青儿的不是。”
“小媳妇儿,你这是说哪儿的话,你这般说便是不认我这个娘了,我可要生气了!”宫琴像委屈的孩子般一撅嘴一扭脸,凤眸含泪水雾汪汪一片。看得青儿愣是没得反应过来,自己何时突然多了个娘?
待朱万善一行人匆匆赶来时,只见宫琴一脸委屈的端着一盘水果在青儿面前唆使着她吃,而青儿又是一脸尴尬地推却,面色略带些苍白。
“娘!你这是又做了甚等事?!”朱万善责备地瞪了眼前正“讨好”媳妇儿的宫琴一眼,大步走到青儿的身边,伸手探上她的额头,好在唯有甚等异常。
“万善哥哥,你莫要凶夫人了,不干夫人的事,青儿只是有些头痛罢了。”青儿心忧朱万善真要像宫琴说的那般凶她,忙替她辩解道。
“小媳妇儿,你瞧瞧他,他又凶我。”宫琴立马又泪眼朦胧地朝青儿的身边挪了挪,仿若那样便能借着青儿的面色防止朱万善再凶自己。“宝贝儿,我真未做错事儿。小媳妇儿她说头痛,我马上就唤殷姨去找大夫了,真的,小媳妇儿,我没撒谎是不是?”
朱万善只见眼前一老一少两头儿点的拨浪鼓似的,水灵黑溜眸子全然的澄澈无疑。让他有种错觉:这才是真正带着血缘的母女一般。“丫头,可是被娘闹腾的不舒服了?莫要理她,花会,扶了青儿姑娘去碧云居好生休憩了,张老前辈,麻烦你了!”
“我要与小媳妇儿说贴己话的,你莫要抢了去,我……”宫琴一见青儿就要被送回碧云居,忙拽住了青儿的手臂不舍地巴望着朱万善,像极了被夺了玩偶的孩童。本要争辩,被朱万善狠狠地又一瞪眼,呜咽声渐渐湮没了去,“小媳妇儿,宝贝儿好吝啬……”
“宫琴大姑娘,你就不害臊啊!”朱万善实在看不下去呵斥道。
青儿被这当着众人的面一声声唤着的“小媳妇”熏的面红耳赤,看着满是委屈的凤眸许久才终是嘤喃地挤出了一句话:“那个,夫人,你,你若是想与青儿说说话,其实可以来碧云居的……”
“真的吗?”黑溜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欲要扑身上来,被朱万善一个闪身挡在了中间。可怜的宫琴大姑娘活落落地扑进了自个儿的儿子怀中。
“假的!”
“可是,可是……小媳妇儿说可以的。”宫琴委屈地看着好不给面子的儿子。
“你……唉,莫要吵着丫头休憩了便是。娘,丫头身子弱,等好些了你再多与她闹腾便是。”朱万善又做儿子又做爹的叮嘱着,边不忘使眼色让花会快些扶了青儿离去。
几日下来,碧云居便成了朱府最热闹的院子。每每有客来访,下人都直接奔碧云居寻主子了,无论来者是何人,要找的主儿都在碧云居。
是日,青儿服了药丸已是精神了好些,与花会问了去碧天居的路,穿过云天长廊,一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府邸之华丽,气势之宏大不禁让青儿又一次咋舌。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绕地青儿险些寻不着了路,好在这几日宫琴一口一声“小媳妇儿”闹得全府上上下下都唤她做少奶奶了,见着她便为她指向去碧天居的路。
“万善哥哥,你可是有烦闷之事,为何这般愁眉苦脸?”青儿一进碧天居便见一脸惆怅地朱万善正翻着手中册子,口中忿忿不平地支吾着什么。
“丫头?你怎得一人过来了?”朱万善放下了手中的活,忙让必胜添上躺椅。
“嗯,青儿是想让万善哥哥替我谢谢贤王的药丸的。听师父说是贤王的药救了青儿,青儿无以为报,只能做了些糕点,绣了幅刺绣答谢,还望万善哥哥转达。”说罢便递上一个刚做好的糕点与一幅锦绣河山图。
“这好办,膳后你且与我一道去当面答谢便是,我想展书他定也想见你一面的。”不是想,是那贤王早已在他耳边纠缠了好些日子了。若不是他借口青儿身子还未全好,恐早已闯到朱府来了。“丫头,我只知晓你作画厉害,何时也会刺绣了?”
“万善哥哥又取笑青儿了,青儿的画怎好意思拿出手送贤王,贤王家中定是名画无数。青儿思忖着画了幅锦绣河山,依着画迹才绣了幅。青儿幼时为了替少爷缝制衣服,遇着一贵人相授了女红之活。略能拿得出手些。”
“少爷?”一听到从青儿口中吐出这个词,朱万善警惕地大惊,忙反问道。“你……何人是你少爷?”
“少爷?我……”青儿这才惊觉自己口中竟莫名地窜出一个少爷来,努力地回想起来,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丫头,怎的了?”见着青儿双手抱头,朱万善忙急问。
“嗯,不知为何,今日总觉着忘了什么,回想起来头总是隐隐作痛。”
“那莫要想了,忘了便忘了吧,记不得的事定不是甚等重要的事儿。”话从口出,却说得心虚。心底掠过一丝害怕,生怕心里刚刚被填实了的珍宝又被人夺了去,想起那日寻来的楚孝轩,心中越发的不安,他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嗯。青儿不想便是了。”青儿看着一脸惆怅的朱万善,心中甚是歉意他近日替自己的身子操心了,“万善哥哥,你方才为何发愁?近些日子来青儿听必胜说你好些日子没得休息好。”
“唉,还能是甚事,还不是娘丢下的烂摊子。过些日子就是便是太上皇的大寿了,娘将爹爹准备的贺礼云龙风虎金丝刺绣图给赌输了去。这绣是第一绣娘仙手金绣所绣啊,一时间我怎生得去变出一幅上等金丝绣来。”朱万善说到宫琴的烂摊子就心生激愤。
“仙手金绣?”青儿惊诧道。
“嗯,她的刺绣是求都难求的,就算她愿给朱府面子,这时间紧迫,已是赶不及啊!”朱万善束手无措道。“我正思忖着可以拿甚等礼物代替了去。”
“呃……万善哥哥,青儿有一法子不知当说不当说。”青儿犹豫道。
“你有法子?快快说来。”
“嗯,不瞒万善哥哥,青儿的女红活正是仙手金绣所授,当年基于巧合之下教习青儿的。”说到此处,青儿看了一眼激动万分,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的朱万善,继续道,“若是万善哥哥不嫌弃,青儿可再画一幅元龙高卧图,依着画迹再绣一副金丝绣。青儿觉着,既然夫人输的是云龙风虎图,那若是再送一副相同的刺绣便不见诚意了,太上皇若是知晓了定也不会喜欢的,若是青儿另做一幅……”
“好主意!妙哉妙哉啊!我的好丫头!真是我的好丫头!……”朱万善激动一把抱起青儿转了好些圈。娇羞的怀中的人儿又是一番面红耳赤。
“不行!”朱万善突然想到什么,立马停下来。
“怎得不行?”
“你身子还未全好,这番劳累定是受不起的,不可,我不可让你再这般连夜赶工了。”据太上皇大寿已不到十日,定要日夜赶工,寻常人的身子都经不起这般折腾。
“万善哥哥,你莫要忧心了,青儿这些日子以来已叨扰你们许久了,正好让青儿报答了好平了心中愧意。青儿答应你,定会好生照顾自己的,可好?”
青儿看着面露难色的朱万善忙连声保证。“好了好了,莫要忧心了,快是午膳时候了,青儿去准备下饭后与你一到去答谢贤王呢。”
……
此刻贤王府门外,一个已是一身白袍,器宇轩昂的倜傥男子立于大门口等待传唤。见管家模样的人出来,忙上前道:“如何,贤王可是愿见我?”
“楚公子,我家主子请您后花园见。老奴替你引路。”
“有劳了!”心中终是松了一口气,楚孝轩忙赶上老管家的脚步,思忖着如何求贤王答应帮了自己。手中紧紧拽着的黑玉已染上了雾气,几日来才体会到何等叫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的楚孝轩,此刻身在他乡,若不是上官霖相助,寻上贤王,他已不知该如何将青儿在寻回自己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