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的四月,恰值万花竞放,万木开枝之际。楚宅的清风苑内,早春之景正是宜赏宜冶之时。正屋正对庭院的窗口,一翩翩男子迎风而立,望着院中出神。
楚孝轩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织锦服,大片的青莲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一根银丝线束着大半如墨长发高高的遂在脑后,剑眉下黑色眼眸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身旁的小书童青儿略略颔首,垂手而立。
“青儿,你今年可是已十有二年了?”一直沉默的楚孝轩突然开口问道。
青儿有些诧异,微微一愣,恭顺道:“是的,少爷。”不知道少爷为何突然提及自己的年龄,但细细算来,确实已在不知不觉中跟了少爷七年之久了。当初在自己还是落魄乞儿时,若不是少爷和奶娘的好心收留,他恐怕早已和阿爹一般冻死在雪地里了。
这七年来,少爷待自己又是极好,虽然时而会在不快之时找自己出出气,在看上别家女子时要自己做苦力,在烦闷之时奴役调侃自己一番,但青儿心里明白,自己仅是一个下人,却能少时随少爷同入先生学堂,如今还练得了一手不错的画工,衣食温饱无忧,若幸时还待自己如手足。每每思及此处,青儿对少爷更是忠心不已。
良久,楚孝轩却没了后话。直到青儿站的有些腿乏之时,又听得楚孝轩道:“恩,你随我已有七年了吧。十有二年,若是女儿家,明年既是破瓜之年了呢。”
青儿还来不及想什么,楚孝轩又紧接道:“青儿,去准备下,饭后随我去太明湖会倩儿。”
“——是,少爷。”青儿暗自叹息,这少爷的心思每每都转的那么快,他都及不上了,这回又说及倩姑娘了。而楚孝轩口中的倩儿便是青儿画上那病秧子美人。
想到饭后又要陪少爷去游湖约佳人,青儿心里就堵得慌。少爷这番风流早已好些年了,少爷本就风流倜傥,更是人中之才,年仅十岁便是锦州四大公子之首了,多少女子每见少爷便暗许芳心,更有不少胆大女子直接上前拦路搭讪,甚至有让女方家第二日雇请媒婆来倒提亲下聘的。而少爷虽不应允,却与那些绝色女子频频相约,散情之处如落花。青儿曾经冒死斗胆询问原因,哪知楚孝轩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淑女无数,我等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青儿还因此落得一句训骂,“你个小邋遢,想学都学不来。”
可是青儿却不知道,楚孝轩仅说了前半句,还有后半句,“花丛过后,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饭后,青儿将一切准备妥当,纷纷放入马车,不是楚孝轩如女子娇纵,只是青儿知道,少爷每次会女子都要游湖赏景,如此自然少不了茶具、点心、乐器,以及文房四宝。而少爷又是非自己常用之物不惯,所以青儿是又做书童又做侍童地打点一切。
未时的太子湖,春光正好,清风徐徐拂面,湖心亭中花簇散香扑鼻而来,湖面鳞波银光,宛若世外桃源。湖中,一艘朱红色花雕锦饰的大船停留,船中传出悠扬清远之曲,又带幽幽情丝,委委情怨。
青儿同楚孝轩有船家载着向大船划去,眼见着离大船相靠之时,琴音戛然而止。片刻,便见一泱泱女子腰若柳枝,肤如凝脂,眼如琥珀,美艳倾城,唯一不足便是那略带苍白薄凉之唇。只见她莲步相迎而来,左手还有一绿衣丫鬟搀扶着,不时地叮咛“小姐,莫急!”
楚孝轩拉着青儿上了大船,边朝女子走近边柔情一笑道:“倩儿来得可真早,是孝轩不是了,让倩儿久等了。倩儿近日可好?”
“楚公子,倩儿……”声如银铃,嘤咛娇娇。
青儿在一旁看着,又是无语摇头,这病秧子,又来了。
只见那倩儿才唤了声“楚公子”,便像是闺中怨妇见了长年在外不归家的夫郎一般无语凝咽了,仅有又好不容易哽咽地吐出“倩儿”两字,清泪早已滚滚而下,其势之壮丽青儿每每晾衣挤水时都自叹难以相媲。
“倩儿莫落泪了,孝轩看着不舍啊,倩儿难不成是责怪孝轩,让孝轩愧疚难词吗?快快,莫哭了。”楚孝轩立刻一副怜香惜玉的柔情佳公子模样。看得一旁的青儿又不禁浑身寒战,只有他知道,少爷这一面装得多出神入化。
“倩儿,倩儿没有怪楚公子,倩儿只是,只是许久未见公子了,定是倩儿,倩儿惹恼了公子才……”
青儿看着一旁绿衣丫鬟用来给她拭泪的帕子早已湿的换了两块了,再听那倩儿的自责,心里叹息,暗道:明明就是想说少爷好久未来陪她,却偏要说成是自己做错事的惹得。
“倩儿又胡思乱想了。绿儿,还不快扶你家主子进去,外头风大,倩儿莫要伤了身子。也莫哭了,是孝轩不该,这不,孝轩带来了赔罪之礼了。”楚孝轩见倩儿哭的那仗势,也不得不赶紧制服了她。
“倩儿不哭了,倩儿知道公子待倩儿最是不舍。不知公子要赠倩儿何物?”倩儿立刻收了泪水,边由丫鬟小绿搀扶着往船里走去,边双颊绯红地时不时羞赧地回头看一眼楚孝轩。
“倩儿莫急,待我们进去再看。”楚孝轩看了看青儿,朝青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
青儿正在感慨倩儿说哭就哭,泪说收就收的功力,接到楚孝轩的眼神不禁努了努嘴,带着物品跟了上去。心里却暗暗不满:就知道拿我辛辛苦苦作的画去安抚女子,哼,等着看那泪美人过敏后的“美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