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如期而至。
KISS CLUB里,叶轻刚换好衣服,秦可岚便上前拉住她的手,神色不安地说:“三楼有位客人,点名要见你。”
她说着,看了眼四周或忙碌或闲磕的其他女孩,压低声音说了句:“沈安妮也在里面,是她引荐的你。”
“是什么人?”叶轻微感诧异。
昨天的纷争后,沈安妮和叶轻都被经理扣了薪水,现在两个人的关系正势同水火呢,她会引荐自己,那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学术界的人,不过跟某个京城富商沾着点亲戚,这次到海滨是来开学术调研会,顺道到CLUB坐坐的,”秦可岚的眸中微微发亮,眉眼里尽是不屑,“是沈安妮的常客了。”
微微一愣后,叶轻的眼皮没来由的一跳,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于是用力握了握秦可岚的手,感激地说:“谢谢你可岚,要打听到这些费了不少功夫吧。”
秦可岚摇摇头,语气担忧:“但我只能帮你这么多。”
叶轻欣慰地点头笑笑,沉了沉心神刚要走出换衣室,经理张玉却迎面走来。
“玉姐好!”
“叶子啊,”张玉侧过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沉静的眼眸里乌沉沉的,好似深不见底,“还记得你第一天来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叶轻被她问得微微发懵,隐约记起刚来时由于跟顾客争吵而被张玉责骂的事,于是咬着红唇一字字地说:“要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城堡里存活下去,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忍耐和掩藏,忍耐愤怒,掩藏快乐,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无论事实是多么难以接受,都不能把任何情绪表现在脸上,哪怕是忍无可忍,也要从头再忍。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里立足。”
张玉不动声色地听完,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唇角勾起,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我一直很看好你,希望这次,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推开包厢房门时,只见一个沈安妮正和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对坐着品酒,那男人背对着叶轻,看不清容貌,但依稀能看出他的身形有些发胖,背梁却挺得直直的,说话声音中气十足,谈笑间时不时地爆出一记洪亮的笑声。
空调的凉风带着夜晚的潮气缓缓拂来,吹到肌肤上有一种阴暗的寒意,这种寒意缓缓推进到五脏六腑,冷得叶轻周身一个冷战。
这笑声熟悉的令人心惊!
“瞧瞧,我就说嘛,海滨地邪,说曹cao曹cao就到啦,”沈安妮似乎很满意她震惊的表情,她笑着挽住男人的手臂,一双黑瞳却直溜溜逼到叶轻身上,“陈院长,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就是我们CLUB里大名鼎鼎的叶轻小姐喽。”
男人遂即转过身,那笑意晏晏的脸庞却在看清叶轻的刹那间尴尬地冻僵住。
叶轻慢慢深吸一口凉气,只觉那股凉气如寒冰利锥一般生生剖开五脏六腑,切破心肺,那样惊骇,却又那样愤怒。
她至死都不会忘记这张脸,这张害得她被撵出大学校门,从此人生天翻地覆的脸!
陈永宾的眼睛微眯着,仿佛被强光照耀了双眼,半天才认出是叶轻:“你……”
“怎么?陈院长也认识她?”沈安妮手中慢慢地剥着一颗葡萄,眼波流转,笑语娇媚,“叶轻呀,这位陈院长可是大名鼎鼎的周百雄先生的小舅子呢。”
沈安妮的话像刀斧般灌入叶轻的耳朵,她一瞬不瞬地凝视这眼前这个男人,心头犹如瞬间被寒霜覆盖住一般,只觉得瑟瑟齿冷。手指在掌心战栗着蜷握起来,她极力忍耐着,脑子却胀痛得似乎要炸裂一样——是他,竟然是陈永宾!但是叶轻从不知道,他竟然和周家人还有亲戚关系!又一个周家的禽/兽!
整整两年了,她所有的未来、所有的美梦、所有的希望,都因为周家人的冷血无情而彻底破灭。
可是如今,这个周家的禽/兽,他竟然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叫她怎能不恨!
“要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城堡里存活下去,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忍耐和掩藏,忍耐愤怒,掩藏快乐,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无论事实是多么难以接受,都不能把任何情绪表现在脸上,哪怕是忍无可忍,也要从头再忍。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里立足。”
张玉的话还依稀悬在耳畔,她是要报复他,让他身败名裂,但她必须等待时机。
越是疼痛,越是要忍耐。
叶轻收住冷厉的目光,只是如常地坐下来,嘴角含着一抹温柔的微笑:“这个我当然知道啦,我和陈院长还曾经师徒一场呢。”
沈安妮愣了一下,似乎对于叶轻的从容感到意外,但是很快她又莞尔一笑,举手递了剥了皮的葡萄送到陈永宾的嘴边:“就是说嘛,我都差点忘记了,她和您是一个大学里的,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陈永宾张口咽了,皱着眉笑:“不错,叶小姐曾经是我的得意门生,最终没能从医,倒是可惜了。”
他顿了顿,言语间也颇有些怜惜:“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
“托您的福,这些年一直在CLUB工作。”叶轻恭敬地说着,心底却暗暗冷笑出来。假仁假义,一向是他们周家人的作风。
陈永宾叹了口气:“怎么会到这里来?”
沈安妮听陈永宾这么问,秋波盈盈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含笑徐徐地说:“对啊,我也很好奇呢。”
眼角的余光漫不经心地瞥过幸灾乐祸的沈安妮,恨意激得叶轻心中骤然一紧,但她还是温和地说:“人各有际遇。”
陈永宾看着她,目光有些深沉捉摸不定:“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事当真是记忆犹新,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也不会中途辍学,远离家乡来到海滨,这些年所经受的磨难和打击,我一刻都不敢忘怀,”叶轻微微冷笑出来,笑意似雪白犀利的电光,慢慢延上眼角,“不过呢,媒体最擅长的就是夸大其词,当年的事情我跟您都是受害者,所以今天才会聚在一起惺惺相惜,您说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人生的际遇也真是奇妙,千回百转之后,你我还能坐在这里笑谈。”陈永宾的脸色先是乌青,听她话锋回转后,面色稍有缓和,勉强露出一个礼貌式的微笑,似是无限唏嘘。
沈安妮一直微笑不语地听他们二人说话,听到此处,取了一杯酒慢慢饮起来:“其实陈院长何必妄自菲薄呢,我可听说……叶轻和您的同僚陆荣则先生也关系匪浅呢。”
叶轻抬起头,眼光似刀,狠狠剜割着沈安妮的每一寸肌肤,可是她的心却迅速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