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很像她。”
仿佛被一斛冰冷的水照头浇下，叶轻死死咬住唇，却挡不住那抹流窜在四肢百骸里的凉寒。
依稀还是三年前那个旖旎的夜晚，她惴惴不安地拉拢着胸前的浴巾，连看都不敢看欧阳琛一眼。
“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那时候，欧阳琛却慢慢靠近她，嗓音低醇而意味深长，“因为你的仗义。”
“人的尊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有的人为了它连命都可以不要。但是也有的人，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那个人，甘愿放弃自己的尊严。你是这样的人吗？”
她是这样的人吗？她是苏青这样的人吗……
原来，就连最初这点美好的念想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像极了苏青；原来，就连她埋藏在心底的这份最深刻的感激，也不过是天下最大的讽刺。
原来，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全部都是错的，她痴心错付，她一念错想。
“欧阳……”烈火倏然间燃起，肺腑中仿佛燎空了一般，叶轻拼命掐住自己的手腕，才没有流出眼泪，心却泛着灼烧般的痛，连带着声音都有几分发僵发颤，“你把我当什么？”
欧阳琛低头，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烟雾袅袅中依稀能看出他阴沉墨黑的双眸：“这个问题，三年来，你问过我很多次了，一定要让我说出口吗？”
细白的手腕几乎都要被自己掐得断掉，这种贯穿全身的痛，狠狠压迫着叶轻的呼吸。
他的漠然，他的冷酷，无一不像锋寒的利刃般切割着她的神经，令她几欲痛死过去。
就这么咬紧嫣红的唇，好半晌，叶轻才缓缓逸出一句轻笑：“是啊，不知不觉，我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最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你是有头有脸、地位不凡的大人物，而我，只不过是个混迹夜场、声名狼藉的女人。所以呢，我一直都有劝告自己，不要贪心，不要奢望，不能求，千万不能求。可是最近，我竟然变傻了，我竟然……会觉得你对我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变化，我还以为……”
停顿两秒后，叶轻倔强地仰起脸，强忍着泪水，可那双如水的雪眸里，还隐隐蕴着一抹最后的奢望：“欧阳先生，是我想的太多了，是吗？”
依旧冷漠的深瞳细细地眯起，夹着丝不可名状的隐秘痛楚，而后，欧阳琛慢慢扬起唇角，所有的情感便在刹那间冻结在这个清冷的笑容中：“如果不是你发现了我书房里的东西，也许我可以骗的你更久。”
这一声，如同五雷轰顶，震得叶轻彻底清醒了。
是啊，他放在屋子里的那些东西，连碰都不肯让她碰。他甚至……为了那些冰冷的死物，而蛮不讲理地推倒她，害得她失血休克。
他那样的愤怒，是不是因为他掩藏得极好的秘密，竟然被她无意中发现了。从此他便再也不能在黑夜里若无其事地抱着她，情深如许地喊她“青”了！
一颗心彻底粉碎，叶轻死命咬着唇，泪珠却仍然慢慢地沁出眼眶，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仿佛一团灼烫的烈火，从肌骨焚至心腑。
但她还是极力忍着，忍着不让自己崩溃，而是尽量清晰地开口说着：“很抱歉，最后一次，我没能这样顺从地让你欺骗。”
白金口的打火机一声脆响，奶雾般的烟气就这么绕着欧阳琛的指尖，他没有说话，连眉头都未曾抬起一下，只是垂眸盯着指间的那一星烟火，盯得似乎有些出神。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或者，他根本从来就没什么话好对她说吧？
除了那些个夜晚，那些个把她错当成苏青的夜晚，他才会大声而温存的、喋喋不休地呢喃着她的名字。
可是如今，这些温柔、这些缠绵、这些刻在记忆里镂在血肉中的无比真实的一切，就像一支支箭矢，齐刷刷地射向叶轻的心口，刺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怔然地看了他几秒，叶轻才觉得自己的心已然痛到空洞麻木，她忽然一笑，用力握住自己的手，屏息着转头，目光冷然地瞥了苏青一眼：“对不起，我先失陪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叶轻从别墅中跑出来，冲进暗夜里寒若针芒的潇潇冷雨中。
“叶轻……”
身后却有人跟着追出来，用力地拽住她的手臂，她本就虚弱，恍然着扭过头，却看到了苏青的脸。
“留下来好吗？”
挽留她的那个人，是苏青，不是欧阳琛。
多么奇妙的讽刺。
苏青又一遍说：“留下来，替我陪着他好吗？”
叶轻怔然地看住她，没有说话，唇角却蓦地弯起，她徒然觉得可笑，竟有人以为她甘愿去做一个替身吗？
真是可笑，是啊，明明很可笑的，为何她的瞳孔里却蓦然间大雾弥漫，酸胀难受得几乎无法明视。
“我已经快要死了！”苏青看到她笑，心里突然觉得不安。
叶轻侧脸，牙齿相磕间竟吐出一句刻薄到恶毒的话：“你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最多，我活不过两个月，”苏青微一咬牙，眼底闪过的光彩复杂而悠远，“算我求求你，留下来，陪着他好吗？陪他走过最后这段日子，我已经没有什么时间，没有时间再为他安排好一切，再看着他笑，看着他得到他想……”
倏然间，深深的疑惑刺入叶轻的神经，她打断对方：“最后这段日子？”
“是啊，我无法陪着他的最后的这段日子，”苏青侧过脸，漆黑恬美的眼眸有些黯然，“我是说……最难熬的这段日子。”
一阵风吹来，猝不及防的，漫天纷飞的雨花儿朝着他们扑朔而来，叶轻抬起眼，雨珠就落进去，逼得眼泪也跟着打转，却始终流不出来：“你无法陪着他，所以就要我代替你陪着他吗？”
苏青诧然地望住她，微咬住贝齿：“叶轻……”
“苏小姐，有些话，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叶轻抬起手背挥落眼眶上雨水，一并挥落了那些淌在心里的血泪，“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我更是一个女人！我承认，在你们眼里，我的命是贱，我的感情也不值钱。可是，难道我就真的没有心吗？难道我就能慷慨到，心甘情愿地去做别人的替身吗？难道他每晚压在我身上喊你的名字时，我还得痛痛快快地给他回应吗！”
听她这么说，苏青霎时间变了脸色，她用力攥着叶轻的手臂，优美的黑瞳里满溢出凄厉焦急的神色：“叶轻，你听说我说，当年他救你，不是为了得到你，也不是为了把你当作什么替身！而是因为他不想看着你出卖身体、迷失堕落，变成第二个苏青！还有他喊得并不……”
“说到底，他还是为了你。对不对？”
冷雨中的晚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似的，砍出切割般的疼。叶轻并没有看她，只是尽力地站稳了，心脏在一阵静默中缓缓抽搐着：“说到底，我还是一个替身。对不对？”
苏青侧过脸，心在这一刻倏地黯顿下来：“叶轻，有些事情，我没办法跟你解释。”
蓦然间，厌恨、惶然、羞耻，像跗骨之蛆般黏着地爬遍叶轻的全身，带来近乎战栗的恶心：“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当初，他看到我……看到我宁愿牺牲掉自己也要去就救可岚，他就想到了当初同样不顾一切去保护他的你。”
苏青听得瞠目结舌，走上前刚想要解释，叶轻却蓦然一把推开了她。
寒针似的雨扎在叶轻的身上，一阵阵地发凉，连嗓音都因声嘶力竭而变得沙哑而破败：“他救我，是因为他内疚、他后悔，内疚当年没有能力保护你免受那帮恶霸的欺辱，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带你逃走，后悔没有在你得了绝症后好好地陪着你、守着你！他所做的一切全都只是为了你！”
“而我呢？我又算什么？”说到最后，喉咙像被撕裂开的剧痛着，“我倒宁愿……宁愿他把我当一个没有心没有情也永远都不知道痛的婊/子！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只是去做一个影子，做你的影子……”
话已至此，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叶轻捂住唇，猛然转身，冲进无边的夜雨中。
“叶轻！”苏青一惊，一面在后面追她，一面大声地想要叫住她。
“别追了。”
身后，蓦然想起一记低沉到喑哑的男人声音，仿佛是荒漠里野风吹来的沙子般，粗粝地格在苏青的心口。
她霍然转身，夜雨难辨的阴暗处，欧阳琛不知已在那里立了多久。雪白的衬衣都被雨水浇淋得贴在他的肌肤上，暗沉的面孔仿佛映不进一丝光，胸腔里明明是倏然剧痛，那模样却仿佛是淡淡的笑着：“让她走。”
心口蓦地一疼，苏青抬起眸子直勾勾地盯视着欧阳琛，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双颊上早已淌满了眼泪：“为什么……为什么要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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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的话：莫道从来没存稿，全部是现码现更的，所以只能挤时间码，但是悲催的，今天晚上居然停电了，呜呜呜，大家说字数少，于是我一咬牙，好不容易在来电后憋出来这三千字。大家看吧，明天尽量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