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样说,吴非很快站起来,十分恭敬也十分客气地对她说:“对不起叶小姐,作为医院的医师,我有责任保留病人的隐私。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你所说的那种药,我从未向欧阳先生提供过。而且像这种敏感药物医院都是有记档的,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查看。”
心有些麻木的刺痛着,叶轻锲而不舍地追问他:“药也许不是,注射器是你给他的没错吧。”
吴非略一踌躇,最终却开口说:“不早了,下午我还有个手术,先失陪了。”
究竟事实是怎样呢?
吴非的态度似是而非,欧阳琛又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难道这一切全是叶轻想多了?难道欧阳琛真的有毒瘾?
回家后,叶轻无论如何也不能逼迫自己沉下心来,走到二楼卧室转了圈,屋里空无一人。
他不在。
叶轻思忖良久,一颗心仍旧忐忑不安,于是便拨通了医学院的导师陆荣则的电话。
简单地问了好后,她犹豫不决地开口:“陆老师,好久没跟您联络了,有件事,我想请教您。”
“你说。”
叶轻深吸一口气,尽量语气平稳地问他:“我记得上学时曾听您说,国内的权威医疗学会对一些罕见病例都是有记档的。我知道您有个老同学在研究郎格罕细胞组织细胞增生症,您能不能帮我查查,05年的时候,有没有人患这种疾病?”
“05年……我好像有点印象,似乎听我那位同学说过,因为患者家里很有钱的,不惜出重金来寻求治疗机遇,可惜国内对这种病症的治疗手段却并不成熟。我那位同学还找我唏嘘过呢。”
冷汗涔涔从胸前滑落,叶轻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里的手机:“病患是男性吗?”
“好像是……”似是不确定,陆荣则把尾音拖长,叶轻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又得出一个结论,“记不太清楚了。”
家里很有钱,05年,好像是男性,这些特征都与欧阳琛有着惊人的吻合。
一颗心怦怦直跳着,叶轻咬住殷红的唇,好半晌才慢慢吐出:“那这个人……是不是叫欧阳琛?”
短短的几秒,却似一个世纪般难熬,好在思忖片刻后,电话那头的陆荣则遗憾着说:“这个我就没印象了,这样吧,这两天我帮你问问,一有结果就尽快给你答复。”
“谢谢老师,打扰您了,”叶轻想了想,觉得就这样结束通话似乎不太礼貌,于是又问,“师母和乔乔还好吗?”
乔乔是陆荣则的女儿,比叶轻小三岁,性格活泼开朗,特别惹人喜欢。
“她们都很好,”陆荣则的声音有了明显的低沉,“你……你母亲最近怎么样了?”
想到母亲,叶轻的心又似被人狠狠揪起来:“妈妈还是老样子,不,最近更糟了,慢性肾衰竭到了晚期,一直找不到肾源,也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再开口时陆荣则的声音已有些淡淡地伤感和怜惜:“……好,我知道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有机会,我会去海滨看望你们的。”
叶轻低声道了谢,刚要挂断电话,身后却蓦地响起欧阳琛的声音——
“跟谁打电话呢?”
“欧阳?”她唬了一跳,慌不迭地阖上手机,被汗腻湿的掌心有些潮滑,手机便一个轱辘滚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赶紧弯下腰去捡,叶轻一面拼命稳住自己紊乱的心神,一面佯作漫不经心地说:“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这样背后突然出现,吓死我了。”
她的确是吓死了,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欧阳琛听去了多少。
欧阳琛不语,漆黑的眼波一闪,沉默着拉起她,一起去餐厅吃饭。
夜晚是照旧的缠绵, 叶轻的心却不得安宁。
欧阳……你爱我吗?你会爱上我吗?你爱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她连问都不敢问出口,黑暗中她默默抚摩着他脸上的轮廓,她对自己说,我陪着他,我再陪他最后半年,无论他爱不爱我,无论结果如何,这半年我都要陪着他。
这个注定难以平静的夜晚,叶轻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大雾弥漫,奶白色的混浊空间里根本不辨东西,周围没有任何声息,寂静到令人惊惧的程度。就像行走在荒凉的墓地里,丛丛杂乱的青草点燃着行将就木的腐烂土壤,如同绝望中一抹稀有的生机,彼此纠缠着、绞绕着、似乎永远难以分离。
一路上她跌跌撞撞,终于拨开一丛青草,看清灰黑墓碑上的白印楷书——欧阳琛之墓。
蓦地,窗外轰隆一声雷响,响得人六识俱骇。自噩梦中醒来,叶轻全身亦是难耐的酸涩,仿佛潮气沁了骨髓,连心都跟着冷惧下来。
幸好有身后的温度,和呼吸。
感觉那个健硕温暖的躯体正紧紧拥抱着自己,不曾离开,叶轻下意识地抬眸,才发觉欧阳琛正睁着双瞳毫无焦距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是被她吵醒了,还是压根儿就没有睡着。
“怎么了?”见叶轻一直盯着自己看,欧阳琛的黑瞳里终于有了一抹松软,他低头,长臂一伸将她揽进自己怀中,语气是难得的温软。
叶轻委下脸,蹭在他的胸口,双手则紧紧揽住他的腰,整个身子都在战栗,由心到手止不住地战栗:“我怕。”
欧阳琛呷了口烟,白雾喷薄时哄孩子似的摸摸她的额头:“怕什么?”
“我怕,”叶轻微微咬住贝齿,刚想忍住,但是冲入脑中的痛意却令她犹豫不决,“我怕打雷……”
握在肩头的手蓦然间紧了紧,头顶那个声音变得更温柔,温柔似能击碎人心:“别怕,有我抱着你呢。”
“嗯。”叶轻垂首,静静地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难以抑制的泪意却俯冲而上,几乎冲垮了她的理智。
但她还是强忍着,在心底默默地说:欧阳……我怕有一天你会走,虽然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我怕我已经越来越离不开你。我更怕我已经爱上了你,而你……却根本不曾爱过我。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你还安然无恙的活着,只要自己的母亲还活着,这些都不算什么了。我最最害怕的是,你会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连想都不敢想,那会是什么样子……
告诉我,我的猜测都是假的,对吗?
心倏然一痛,叶轻几乎是本能的抓住欧阳琛的手臂,紧紧地抱握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她一人。
有种莫名的孤独感慢慢爬上她的心间,迅速起床,才发现自己已经误了去报社的时间。请了假过去,叶轻看看表,还来得及赶去百货公司。
就这样一直忙到下午,欧阳琛突然给她打来电话,内容只有很短促的一句:“你回家一趟,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心突地一跳,胸腔里涌出一股强烈而不祥的预感,叶轻慌忙跟老板告假。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叶轻没带伞,挤着地铁赶回别墅时,身上都湿了一大半,漉漉地黏在肌肤上潮得人心里发慌。
推门而入时,欧阳琛侧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呷着雪茄,夕阳低垂的光线被窗扉生生隔去了,他的一半容颜就埋进黝黑的阴影里,让人瞧不出表情。
而在他的身侧淡然立着的,正是苏青。
看到叶轻回来,苏青优雅转身,并将一叠文件夹递给她,柔婉而又凄凉地一笑:“这是05年我拍摄的X光片,叶小姐,你猜的不错,这的确是溶骨的症状,但是患病的不是阿琛,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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