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愿意把自己的肾捐给一个陌生人啊。”
“钱是万能的,何况,他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重症患者。”
过去和欧阳琛对话的场景在刹那间浮掠在眼前,叶轻僵立在那里,只觉得有股子森寒,像蔓藤般顺着脊背一丝丝地溜上来,直至侵蚀了肺腑。
欧阳琛!原来是欧阳琛!
她竟从不知道欧阳琛为她的母亲做过这样的事!可是为什么?他是在赎罪是吗?
幽暗的光线里,叶轻呆呆地站着,她忽然发觉盥洗台上有一盒烟。她抽出一支香烟点了,尼古丁的滋味火辣辣地,吸到肺腑里,燃尽了健康,也燃尽了心中的恨。
“怎么哭了?”
低沉的男人声音悄然响在耳畔,镜子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刻在她心里的身影,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身影。
叶轻回眸,燃尽的烟蒂,烧到了葱白的手指,那样的灼痛,让她倏然间清醒。
“我没事,”她抬起手背拭去眼角的泪痕,哑着声音说,“我只是突然想起妈妈,又想起爸爸,心里难受。”
“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欧阳琛倚在门框,似笑非笑地看住她。
听他这么说,叶轻心里更觉堆堵,她侧过脸,窗外传来沙沙的流水声,断断续续的,透着一股独特的凉意。
“下雨了吗?”她问。
“外面正在洗城呢。”欧阳琛也斜过眼光,一脸沉静地凝望着窗外。
“洗城?”
叶轻好奇地推开窗子,发觉街上果然站着好多拿着木桶和木盆的当地人,她们竞相往地上泼着水,流水拍打在一处簇成一朵朵雪白的水花,让人瞧了心旷神怡。
“走吧,出去看看。”欧阳琛见她瞧得出神,那双被雾色蒙住的双眼也逐渐露出难得的清澈,不由得拉起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脚刚踏出酒店大门的刹那,有人往叶轻身上泼了一斛凉意涔涔的水,叶轻吓了一跳,慌忙侧身去躲,但终究没能躲掉,整个上半身都被浸湿了,晕出浅浅的痕迹。
她正想发脾气,抬眼却看到欧阳琛唇角微勾,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纹。她几乎从未见他这样笑过,晨光熹微,映着他的笑容是那样温暖和美,让她看得也有些发晕。
“小姑娘不要躲,这可是吉祥如意的祝福呢!”朝她泼水的是一个纳西族的婆婆,见她羞恼得映红了脸,婆婆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叶轻听得奇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祝福?”
“泼上洗城的水,从前的烦恼就通通被洗去了。”婆婆点点头,拿起木盆又往前方的街道上走。
“真的能洗去吗?”叶轻心里蓦地一刺,垂眸看着自己湿凉的手臂,喃喃说着。
“当然能,”谁知那婆婆仿佛背后长了耳朵,闻言立马扭过头,笑说,“你看,我们每天都很开心呀。”
叶轻胸口一震,手指慢慢蜷缩起来,仿佛想要握住什么,紧抓住什么。
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
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
“回去换身衣服吧,要是感冒了,到了海上可有你受的。”头顶上,欧阳琛手臂一紧,轻轻抱住她,自他胸膛而起的那股子潮湿的热气,便慢慢爬上她的四肢百骸。
肺腑间仿佛有什么正噼里啪啦地炸着响,叶轻紧紧咬住唇,蓦地就抬起头对着他说:“欧阳琛,我们能不能不要坐船了?”
“为什么?”欧阳琛垂眸,漆黑的眼瞳也略略暗沉下来。
“我……”这样阴冷的目光让叶轻的身子一僵,已经放松下来的脊背瞬间就紧绷起来,口中也吞吞吐吐,“我……我晕船。”
欧阳琛长眸微眯,黝黑的瞳孔里看不出什么深浅变化,只是语气淡淡地说:“吃点晕船药就好了。”
“可是……”
叶轻还想再说些什么,欧阳琛却松开了她:“中午我还要去办点事,你回酒店休息,等我回来。”
他就那样走了,根本不听她多说一句。叶轻紧咬住唇,跑回屋子里,一路上她扔了衣服、鞋子,穿过空旷华美的客厅,重重地躺在了羊毛酥软的锦缎床上。
接下来,她拉过被子,蒙盖住自己,从头到尾。有人说,沉睡是逃避问题的最好方式,她想试一试。可是她睡不着,根本就睡不着。
一小时后,她翻出手机找到白晔的电话,拨过去,没有人接。过了两分钟,有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短信,她跟着指示出门右拐,果然在一间卖民族服装的店里看了白晔。
那时他正和店里的一个小姑娘油嘴滑舌的调笑,见到叶轻,他放下手里的货物,对着她使了个眼色。
叶轻会意,跟着他走向里间,一进门,他就收起玩笑的神色,一脸严肃地对她说:“叶轻,你听着,不管你找什么理由,不要跟他上船。”
“你打算怎么对付他?”叶轻的心脏在艰难的蠕动,仿佛被烈火煎熬着一般,“你不是说过你只会逮捕他,不会伤害他吗?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让我上船?”
听她这么说,白晔抓住她的双臂,一字一句说的郑重其事:“他们可不是一般的犯罪团伙,到时候擦枪走火的事情难保不会发生,你如果跟着去,我怕你会有危险……”
叶轻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欧阳他临时改主意了,他说要换做飞机。”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欧阳琛今早的那个笑容,就像被什么魇住了般,甩都甩不掉。她唯一知道的是,她渴望那个笑容,需要那个笑容,哪怕这个笑容是活该堕落在黑深里的、天地不容的。
察觉到了她的恍惚,站在对面的白晔眉头一拧,抓住她胳膊的手也紧了一下:“叶轻,你不会出卖我吧?”
这一句仿佛一记重锤击在叶轻的心上,她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忽然地沉下去,不停地沉下去,最后她受不了,猛然向后退一步,转身就想离开。
白晔的手脚却比她敏捷得多,他只是轻巧地一伸手,就把她拦腰抱了回来。叶轻挣扎着,求他放开她,他却紧攥住她的双手,目光低沉的说:“叶轻,你会害死你自己的!”
他说着,手肘抬起,重重地击在叶轻的耳后。
再次醒来天已大暗,房间里黑黝黝地不见五指,叶轻揉着自己酸痛的脖子,好艰难才坐起来。等适应了幽暗的光线后,她才发觉这是一间小屋,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大概是白晔自己住的地方。
还好,他没把自己送去警局。
叶轻长吁一口气,片刻后,她的呼吸又急促起来,可是白晔人呢?他是不是去执行任务了?
越想越觉得恐慌,叶轻匆忙下了床,奔到门口想要跑出去,却发现门从外面锁死了,根本就打不开。她绝望地退回来,想看看有什么通讯工具,可惜屋里没有电话线,她唯一的手机也跟着不见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几乎能想象到两边交火时,欧阳琛的胸膛被子弹穿破,而后失去生命的身体,重重地向后跌倒,满地满眼都是猩红的鲜血!
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几乎不能做出任何反应,她无法想象失去欧阳琛意味着什么。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到阳台,叶轻眼眸里的晦涩却蓦地亮起来。还好,丽江这边的建筑楼层都不高,这间屋子也只有两层高。
她看看墙上的表,已经八点多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纤细的手指慢慢揪住自己的衣领,叶轻咬牙爬到阳台的边沿,深深吸一口气,而后鼓起勇气一跃而下。
“嘭”的一声响,她已跌落在坚硬湿冷的地面上。尽管用手臂护着头部,她的身子还是狠狠地倾向地面,刀割般的疼痛加杂着眩晕一潮一潮地袭来。温热的血在脚踝间流淌着、蜿蜒着,逼得她几乎瘫软下来。
还好剧痛让她的意识恢复了一点,她咬紧牙关,强撑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酒店里跑。一路横冲直撞着,好不容易才跑到酒店门口,远远地,她就看到圆子冲着她奔过来:“嫂子,发生什么事了?琛哥已经去码头了,他让我来接你。”
“码头?”叶轻一听到“码头”这两个字,紧绷的神经立即竖起来,“不,不可以。”
“不可以?”圆子重复起她的话,鹰隼般的眼神里透着一丝疑惑。
叶轻咬唇,抓住他的双臂说:“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你先带我去码头找他,好不好?
圆子目光警惕地盯视着她,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松口,带她上了专车。车子并没有如期开往他们事先说好的码头,而是开往另一个隐蔽的私人港口。
漆黑的遮掩下,依稀有一艘大船巍峨的立在水中,仿佛是湖泊里的山峦,而四周,并没有警察或者打斗过的痕迹。叶轻怔了一下,还未说什么,圆子已领她上了船。
船身在她踏上的那刻,微微震动了下,很快便开始航行。脚踝处又在隐隐作痛,痛得眼泪都要涌出来,叶轻强忍这份不适,跟着圆子往船舱里走。一直走到最里间,有人替她打开了门。
她终于看到了欧阳琛,安然无恙的欧阳琛。
一直高悬的心脏稍稍放下了些,叶轻鼓起勇气走向他,却又蓦地止步。眼前的他,左手里正握着一把枪,右手则拿着一块布巾,在漆黑锃亮的枪身上一遍一遍地擦拭着。
“欧阳——”她胸口剧跳,颤抖着走到他身边,刚想伸手去触碰他。
他却蓦地抬起右手,紧攥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进怀里,嗓音阴冷得仿佛浸了一冬的寒冰:“你出卖我?”
与此同时,“嘭——”的一声,门被人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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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的话:今天心里很烦,眼睛很疼,不晓得是不是发炎了,疼得直流眼泪,但还是坚持写完,不多说,感谢大家一路而来的支持!真心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