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显示上,“欧阳琛”这三个字不停地闪烁着,仿佛是星星的眼,明灭间吸掉了她所有的期盼。
他终于肯出现了!他终于记得她了!
叶轻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强忍住满腔的泪意,将指尖放在他的名字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他之前那样漠视自己,现在,她又该不该接这个电话?叶轻拿不定主意。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听到欧阳琛的声音,见到欧阳琛的人,却又害怕这种相见不过又是一次无情的欺骗。手指在接触屏幕前抖了一抖,明明是想接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竟鬼使神差地将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
这又勾起她心里的痛,想到孩子,叶轻的手软软地垂落下来,她一咬牙,把电话关掉了。
下午她回到医院拿了点自己的东西,刚准备搬回公寓去,却碰到匆匆赶来的易北辰。易北辰说要送送她,叶轻心里累了,也没有拒绝。
在车上,易北辰几次透过后车镜瞥向叶轻,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坐在那里,一种沉寂到萧索的滋味在空气中肆意蔓延着。
这一路上,叶轻明明告诫自己不要再想的,却总是不自觉的想起欧阳琛的一颦一笑。渐渐地,眼泪毫无察觉地滚落,滴在手背上,是那样的滚烫。
“叶轻,你怎么了?”
耳畔传来易北辰满怀关切的声音,叶轻迅速抬起手背,匆匆拭去眼角的泪:“没事,隐形眼镜好像掉了,眼睛干干的很疼,你能帮我去旁边药店买瓶眼药水吗?”
“那你等着我。”虽然对叶轻的说法有些怀疑,但易北辰的行动却没有迟疑,他很爽快把车停靠在路边,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叶轻见他离开,终于忍不住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语音信箱后,发现里面果然有两条留言。
心脏在刹那间剧烈地跳动起来,叶轻按开那条留言,传入耳中的却是朱管家的声音,有些模糊,但字字急切。
第一条:“如果您接到电话,请速速赶来XX医院,欧阳先生生了病,情况很不好!”
听到这一句,叶轻的心紧跟着一抽,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她迅速点开了下一条——
“叶小姐,我知道您不想见欧阳先生。您放心,他现在已经病得快要死了,等过几天他真的死了,您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男人能这样让您厌烦,让您憎恶了!”
肺腑在忽然间紧缩成一小小的团,叶轻屏息,车内狭小的灰暗中,仿佛有人正握着一把寒光透刃的尖刀,狠狠地戳进她的胸膛。
欧阳琛怎么会突然生病?又怎么会病得要死掉了?
叶轻死死咬住下唇,脑子却电光火石的一转,恍然记起她曾在书房里看到的那份病例、X光片,还有那次她在衣橱外捡到的注射器和鸦片剂……
不,不可能!生病的明明是苏青,跟欧阳琛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朱管家又为什么要说他病得快死了?
她一定是骗她的,她只是想骗叶轻回去,只是这样没错的!
“叶轻?”
易北辰买了药钻进来时,叶轻正不知所措地握着手机,她一遍一遍地想要给自己洗脑,一颗心却偏偏被高高地悬起来,怎么也丢不开。
瞧着她恍然无措的样子,易北辰慢慢蹙起眉峰,迟疑着把眼药水递过去:“叶轻?你的药?”
叶轻如梦初醒地抬起头,她看着他,蓦地就握住了他的手,近乎颤抖地问:“北辰……欧阳他,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一种很严重的病?”
易北辰的心狠狠地缩了一下,他暗暗咬牙,没有说一句话,幽深的黑瞳里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叶轻瞧得怕了,连腔调都变得破碎:“是不是因为他得了那个病,所以才迟迟不肯来见我?不,不是他不肯,而是他不能,是不是?”
易北辰沉默着,推开叶轻的手,转身掏出一根烟,默默地点了。
火光熔起的瞬间,叶轻的心也似被烈火呲呲地灼烧着,她探过身,锲而不舍地追问:“北辰,你说话啊,到底是不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如果是,你会怎么样?”易北辰终于开口,语气却是那么的萧凉,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欧阳琛只剩下几天的命,叶轻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叶轻咬唇,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响:“是什么病?”
易北辰转头,深深看出来,眸子里投射出探寻似的光:“如果……是和苏青一模一样的病呢?”
蓦然间,刺骨的寒意从头顶冷冷地灌下,一直爬向叶轻的四肢百骸,她慢慢环住自己的双肩,腿却莫名地一软,整个身子轰然跌落下来。
“叶轻?”易北辰吓了一跳,忙烬了烟蒂,转身去扶她,“你没事吧?”
“我……我的眼睛掉了,我要找到它们,不然我就看不到了。”叶轻垂着头,跪在地上慌张地摸索着。她的眼前蒙昧一片,犹如罩了一层血色的大雾,所有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了,她的世界,她的未来,包括她的心!
“……叶轻,你别这样。”
浑噩中有人扳起她的肩膀,硬生生地将她拽拉起来,她却倔强地不肯就范,只是慢慢地抽泣,抽着抽着,五脏六腑都跟着挤压着疼痛。只在这一瞬间,前些日子那种窒息般的痛楚,仿佛全都回来了。
“没有他,你就这么痛苦吗?”
易北辰的声音再次响在头顶,灌进叶轻的耳中,却不似往常的温暖,反而冰冷得像是一句毒咒。
叶轻终于忍不住,她抬起头攥紧他的手臂,蓦地就嚎啕大哭起来:“北辰,送我去XX医院吧……求你……求求你,送我去见见他吧!我必须去见他,马上见到他……不,不是,是现在!我现在就要见到他!”
一颗心重重地跌落下去,易北辰死死盯着她,看着她双唇颤抖,看着她声堵气噎,却始终了无声息,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冷静一点!”
叶轻却恍若未闻,她觉得痛,好痛,胸膛里仿佛有尖刀在翻涌着,刺得她分分寸寸都是难言的疼痛:“他说过的,他要我永远陪着他,直到他死,都要陪着他,我怎么能不呆在他身边?我必须陪着他,北辰,我不能没有他,我不能的……”
在叶轻的印象中,易北辰从不会飙车,他说过,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亲眼看到一辆超速行驶的汽车把自己的亲人撞翻。所以,他不能飙车,更不敢飙车。
可是那天下午,易北辰却绝无仅有地把车速调到160迈,在野豹般的飞驰中,他们终于赶到了医院。
把叶轻送到后,易北辰什么也没说,就自己开车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叶轻心里有点涩,但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她几乎是飞奔着挤进了电梯。
上了楼,欧阳琛的病房里特别清净,几乎没有半点人声,叶轻需要鼓足了勇气,才敢去敲门打破这份安详的宁静。
“叶小姐?”
开门的人是朱管家,叶轻急不可耐地踮起脚尖,透过她的身影向病床上望过去,欧阳琛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沉涟静默地仿佛是一座巍峨的山。
“他现在怎么样了?”
叶轻仓皇地抓住她的双手,可是朱管家却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摇头,眸光里尽是令人惧怕的沉重。
“怎样?如果这次醒不来,你大概就永远见不到他了。”倏地,身后响起一个冷硬的、甚至带着明显敌意的声音。
“你说什么?”叶轻霍然转过身,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吴非,她难以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压抑、痛苦、还有恐惧反复交织着,迫得她周身的血管都快炸裂了,“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严重?之前一直都好好的。”
吴非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轻声一笑:“可想而知他活得有多辛苦,又有多可悲。都已经病成这样了,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却以为他还好好的。”
心脏“咚”的一声犹如跌入冰寒的湖底,叶轻一把推开朱管家,转身冲到欧阳琛的床边。他的脸色是青灰色的,唇在睡梦中紧紧抿成一条线,连眉峰也蹙在一起,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叶轻握住他冰凉的手,用了好大的心力才逼迫自己忍住眼眶里的泪,回头对吴非说:“你不是医生吗?你不是研究这个病的专家吗?他都已经病成这样了,你怎么还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为什么不再努力一把,为什么不再救救他?”
吴非将双手一摊,语气是那么得冰冷可怕:“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只可惜他的病是晚期,是生是死,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剩下的事情,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叶轻咬唇,恍然间心都被冻僵了,她费了好大的心力,才能逼迫自己忍住眼眶里的泪,慢慢地对他们说:“出去好吗?让我跟他说会儿话好吗?”
朱管家蹙起眉端,有点为难地看了看身旁的吴非:“可是先生他……”
吴非挥挥手,说:“她想说,就让她说好了。”
朱管家抬眸看了看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低低叹了口气:“那好,也不早了,我出去打点饭吧。”
门“咚”地一声,被轻轻关上了,房间里霎时间寂静下来,静得几乎能听到眼泪滴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