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漠闻言抬起了头,“姐,你要去外地?高考志愿不是填了本省的大学吗?”
萧漫摇摇头,“改了。”又说:“你姐我交了男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
萧漠是知道萧漫交了男朋友,仅限于知道范围。他们是有亲密血缘的唯二,性格和想事情方面十分相像,感情因此好不到哪里去。萧漠没有深入地问下去,那属于萧漫的私事。其实他们最想象的地方是,他们都很固执,并且从来留有余地,无论是哪种余地。
他们往回走,小公园快要到关门时间,才不要被赶。萧漠忽然想起什么,问:“姐,你的那些书送人了吗?”萧漫喜欢做笔记,课书密密麻麻满满都是摘要啊解释啊重点提示啊之类的,习题书也不少,却习惯性地写在本子上,书倒是非常干净。而且,萧漫成绩很好,跟他完全不一样的,是块读书的料子。
萧漫“嗯”了一声,挑高尾音:“问这个做什么?”
脚下一深一浅地仿佛踩在棉花上,萧漠莫名地觉得脸热,支吾着:“唔,帮朋友问的,她考上了城里的重点高中,想先预习,免得落后了。”
“哦,你想送人就送吧。发挥余热这种事情,我很赞成的。”很快就到家门口了,萧漫还是忍不住问了:“那个人是谁?”
萧漠因为得了萧漫的同意,弯了嘴角,听着平常绝对懒得回答的问句也回答了:“桑桑儿。”
***
大中午,太阳很大,白晃晃的一片,人仿佛处在火炉上的蒸笼扑哧扑哧地往外冒热气,还是没法子凉快。萧漠骑着自行车带着两大捆书在烈日下奔走,白色的衬衫短袖和米黄色的休闲裤看来清爽得很。
左拐右弯,带起一阵玎玲玲,车子停在一栋新建不久的大楼前。街道另外一边,恰恰好是刚从那里毕业的学校大门。萧漠停车,锁好,提起那两捆书,上楼敲门。
“谁呀?!”一位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左右的年轻妇女打开门,隔着防盗门看过来。
萧漠脸上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容,“阿姨你好,我是桑桑儿的同学,我叫萧漠,我是来拿书给她的。”说着,萧漠稍稍举高手里的书。
那位女士转头喊了一句:“桑桑儿,你同学来了!”转头,笑着对萧漠说:“她就过来了,你等会啊。”
“谢谢阿姨。”萧漠乖巧地道谢,丝毫不介意她不开门就走开了。
不一会儿,一张俏丽的脸孔出现在门的那头。惯常戴的黑框眼镜取下来了,眼睛眯起,唇边挂着微笑,颇有懒洋洋的味道。白色的T恤,扎个马尾,简单又大方。她看到萧漠,惊喜地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白的牙齿,“萧漠,你怎么来了?”说着,开门。
“你不是说想要借书么,我姐刚好毕业了。”萧漠神情很平静,“书要放在哪里?”
“啊?!”桑桑儿连忙让开,忆起什么赶紧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地上,顺便伸出手去,“我来拿吧。”
“提得动的话。”萧漠也不反对,递出比较轻的那捆书,低头看着拖鞋,有那么一瞬间的不满,但还是乖乖地换了鞋子进屋,当然也自然地关上了门。
桑桑儿双手提着那捆书,很勉强,笑着却很轻松的样子,“你跟我过来吧。”领着萧漠往客厅方向去。她家是三室两厅的格局,最中间的是书房,两边是主卧和她的卧室。客厅里沙发上、茶几上散乱着不少书籍,宽口瓶中插着怒放的马蹄莲,淡雅清新。
刚刚应门的那位女士从厨房里出来,桑桑儿连忙道:“妈妈,这是我同学萧漠。”
萧漠乖巧地笑着,恭敬而又不让人觉得谄媚,“阿姨好。”
“你好。”桑桑儿的母亲颔首,“一会出来喝茶吃水果啊。”
“谢谢阿姨。”萧漠答应着,跟着桑桑儿进了书房,没关门。
桑桑儿的母亲听着书房里传出来的“书放这里吗”、“唔,随意放着就行了,我先看看”、“哦。我姐姐喜欢在课本上做笔记,习题书跟新的一样”、“哇,你姐姐好厉害!笔记居然做得这样详细——谢谢你,阿漠”、“不用客气”这样的对话,微微笑了。
一个半小时后,萧漠和桑桑儿肩并肩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下。暑假中的学校,除了喧嚣的夏蝉,空旷得让人萌生凉意。
“刚刚,我妈妈真是失礼了。”
居然逮住萧漠问些“你家里有哪些人啊?父母是做什么的”,桑桑儿真觉得脸火热火热的,暗示明示了好几回,桑妈妈也没消停。
“没事,阿姨是怕你交坏朋友。”萧漠倒是很平静。
两人走着走着。
“阿漠。”桑桑儿突然出声。
“嗯?”萧漠依旧很平静。
“我怎么觉得……唔,你今天……一直在笑……”
萧漠不置可否,表情贫乏,也就是没有表情。
“我妈妈……有什么地方需要你讨好吗?”桑桑儿故意眨巴眨巴眼,装作好奇地望着没什么表情的萧漠。
三年前,在被围堵时候碰见这个号称“懒散”所以才迷路的萧漠,然后猛然发觉原来“是一个班的”啊,莫名其妙地熟悉起来,此人的某些特性她也算是了解颇深。比如,他只会对可以在某些方面帮助他的人露出微笑。引用同学女生的原话:“不笑的时候是酷,笑起来带些天真乖巧又有着浓郁的优雅尊贵气息,真的好——引人犯罪啊!能得到这样的笑容,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萧漠非常尽量地面无表情,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搬家?”
桑桑儿明知他在转移话题却还是没有纠缠之前的问题,但看着若无其事问出这样问题的萧漠,忧伤慢慢浮上心头,调笑着,“怎么?准备来一场长亭送别?”
“我八月十五号就要去C市的XX中专读书了。”
桑桑儿用力地转过头来,因为太用力骨头咔嚓一声响,她惊恐地叫:“天!我的脖子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保持歪头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它不会就这么断了吧?”好担忧,好害怕,但更让她心慌的却不是这个,“萧漠,你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