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着此生最后一丝气力,颤颤缓缓的嘱咐弘历。
“凡事别做绝。”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所以别太执着悲喜。”
“记住要给自己留出一条退路。”
……
还有,我告诉他,“要好好的,好好的对待你的额娘。”
我想说的原不止这些,不止。我想让弘历帮我传一句话,给云婵小丫头传一句话,最后一句话——我,我很爱她。
记忆的残影被命运的微风吹拂涣散,昔时过往若了被雨雪打乱的菡萏花瓣,纷纷散散、零落成泥辗作尘,终是再也难以回昨。
我喜欢云婵,从在雍王府里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很喜欢了。因为我从未见到过如此天真无邪、坦诚率真、又机灵敏锐动如脱兔的可人女子。
不,那时的她还不能够称为女子,至多算个孩子。
记得那年初见,她一身假小子打扮,那件质地柔软的天青色男装,很衬她通身上下灵动的气韵。见到我的第一眼,她竟下意识的抬起双手去捂脸颊。
如此可爱的小姑娘……单纯柔软的如冬日里一瓣轻飘飘的雪花,怎能不惹人怜惜?
我轻轻擒住她的玉腕,将她手臂放了下去,让小姑娘直面着我。她懵懵的看了看我,又启口怔怔问道:“你是……驭凤的仙人么?”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每一个字眼、甚至于细微处的那个停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那时的我只是看出了她同十四弟的关系,似乎不一般。除却类似于对小辈的喜欢与玩味之外,并未尝动了旁心。
原也只是极简单的一个照面罢了,就如同生命中无数次与旁人错肩一样,没什么好浓墨重彩的。但不想日后因缘际会间,她竟入了我的府邸侍奉。
虽名为侍女,但我待她却如家人。
那时也不曾多想什么,只是单纯的因着十四弟的缘故,待这个潜意识里总觉得早晚会跟了十四弟、成为真正一家人的小姑娘好。
岁月是件很神奇的东西,潜移默化间可以摧毁最颠扑不破的感情,也同样可以令原本无关痛痒的人之间,建立出最为颠扑不破的感情。
一年一年、一件事又叠着一件事的逐次过去,慢慢的我发现,我对她的情愫有了明显的加深与更迭。甚至于……我好像,对她有些偏向于男女之间的喜欢。
这种感觉不仅没有随着理性的自持而加以克制,相反,越想克制它反倒变得越发如织如盖、浓烈非常。我对她的怜爱已经入骨……
我看着她一点一点变得成熟,原本稚嫩清秀的眉目也出落的一日胜似一日的秀丽姝美。美丽的容貌总该是为了一个人才出落成型的,却不是为了我。我心知。
并非没有想过同她诉出我的心曲,可我还是不曾如此。其中,十四弟的缘故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她的态度。
看得出来,她对我不曾有心,她说她视我如兄长……
兄长兄长,我始终都相信在这世上人间最为亲昵的感情,便是亲人与亲人之间的血缘之情。如此,甚好。
禅宗有云,你既无心我便休。执着下去当真百害无利,却又何必?
这份感情因着一早的压制与刻意不想,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它的深刻、它的清楚明了不容忽视。直到如今,我的生命行将归于虚空、至于斯刻……
我拖着孱弱不堪的病体,挣扎喘息,终是言出了那沉淀一生的入骨入髓之爱。我说,我很爱很爱她和她的儿子……
或许人只有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能够真真正正明白那些自己用尽一生,也未必能够明白的事情。
是的,生命行将终止,我到底还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我的心里是有她的,我的云婵小丫头。且很深很深,难以放下。
言出这句话后,我只觉一身轻松。
弘历或许不会懂得其间意味,但无所谓,我终是懂得了、明白了、说出来了,便也无憾了。便也,万般皆放了……
只恨相逢晚、怨情意迟迟,此生已难得相守、来世初见莫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