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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松生得高挑清瘦,优雅俊朗;眉带一丝忧郁,眼含三分灵气。在上海浦东以导游为业,带日本游客游览华夏山川,领中国游客走访东瀛四岛。闲来无事时,参加了一个名唤神山读友会的青年人社团。每每聚会,青松素来枯坐一旁,听别人聒噪,众人笑话他是个诗人。

这天,青松到成都双流国际机场接待一队日本游客。

待花花绿绿的客人团队走出机场出口,一个日本姑娘来到手举欢迎牌的青松面前,头一低,说道:“嗨!我叫樱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叫青松。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青松领客人走向机场外停车场大巴,忍不住回头。

好一个樱子!

走路时,腿下带着风;说话时,嘴角挂着笑。牛仔裤里,两条弹腿;T恤衫内,一对小猫。眉如柳叶当风舞,眼似碧潭漾春波。白里透红粉脸,分明是一朵三月樱花。红唇一旦变月牙,小嘴里就吐出一对雪白小虎牙。

奇怪?自己心里也好像绽开一朵三月樱花,樱花花心里吐出一对雪白小虎牙!

第二天一早,大巴前往九寨沟。车过都江堰,岷江岸边行。

青松偷闲转头一看,哟嗬!美!迷人!滔滔岷江翻白浪,青青岷山泛红霞。可惜,这两句诗句没法用日语讲。哎,到底还是中国话最优美,歇口气再讲吧。啊?!那不是岷江源头石碑吗?这个司机,今天,你车开得太快啦!算啦,我还是继续讲吧。

“大家快看!那就是岷江源头!够细了吧?够小了吧?对!就是草底那细细一条。不!细细一线。不!细细一丝。曲曲折折,若有若无。谁能够想象,我们一路走来所见到的那条劈山穿岩,翻波涌浪的大河,就发源于此?

“太阳光芒照耀着万年雪山,那光芒也把万年雪山消融。

“雪山巍峨,高耸蓝天。

“他是那样的孤独,孑然独立于世外。他是那样的冷寂,冰雪使雄鹰也不敢近前。

“但是,给他一点儿阳光,他就会灿烂;给他一点儿热量,他就会消融。冰清玉洁化为涓涓细流,那细流更饱含万千柔情。柔情唤醒地下的种子。种子发芽,把这草甸装点成姹紫嫣红的百花园。

“那细流可没停步,她继续向前,向前,向前。

“万千细流,汇成滔滔大河,冲毁危岩,劈开大山,在无路可走的万古洪荒中为自己杀出一条路。一路走来,一路欢歌。歌声响彻山峦,响彻天地,响彻大宇。

“那条大河就是岷江,也是我们华夏民族的母亲河。

“你问我为什么?那就听我来细啰嗦。

“鸿蒙初开之际,从她岸边走来一位巨人。他就是我们华夏民族的传奇治水英雄——大禹!

“传说中,大禹生于斯,长于斯。正是从这里走向了九州大地,率领华夏先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降服了多少凶煞恶龙?斩杀了多少拦路猛虎?‘三过家门而不入’,拨开蒙蒙洪荒,开启茫茫九州,点燃华夏文明。从此以后,九州一统。华夏民族率先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当此际,九州之外,多少民族的先民还在森林中匍匐而行?多少民族的先民依然形同禽兽?天圆地方,又有哪几个民族的先民分得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又有哪几个民族那时可以勉强称之为民族?文明的火种已经在九州大地点燃,国家已经在这里凸显雏形。岷江沿岸,早已经崛起三星堆、金沙、古蜀国文明。

“太阳神鸟,照亮远古黑暗的巴蜀大地。

“蚕丛鱼凫,开凿远古蛮荒的岷江山川。

“岷江清流,岂止浇灌了沿岸肥田沃土,也孕育出先民的睿智才情!文明的火种沿江流而流布,播洒向三楚,播洒向吴越,播洒向长江尽头。

“然而,今天,这条母亲河却忍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他们说,那是开发;我要说,那是屠杀。你且看看沿江的水库水坝,一条巨龙被腰斩成了多少段?巨龙的咆哮变成哀号。巨龙的身躯被箍上铁箍铁镣。更有几多恶徒,用了最最断子绝孙的残暴伎俩,在河里电鱼炸鱼。都江堰可是‘世界文化遗产’啊!从此以后,‘无坝引水’将无水可引。

“江流若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们身上的铁镣还少吗?

“我们的心可曾自由?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

“我愿所有雪山都瞬间消融。滔滔岷江翻卷起冲天巨浪,冲毁那些铁箍铁镣!更冲毁人类的贪婪、野心、和讹诈!让岷江再度成为岷江,恢复她那桀骜不驯的野性!‘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还她以自由!自由地澎湃!自由地咆哮!

“我,就是那雪山!给我一点儿阳光,我就会灿烂!给我一点儿热量,我就会消融!冰清玉洁化为涓涓细流,终成澎湃汹涌之势!唱出黄钟大吕之声!

“可我的太阳,又在哪里?”

客人们的掌声轰然响起。

青松的眼睛热辣辣直盯着樱子,眼里冒出火来,直欲把樱子点燃。

樱子眼前一亮,反感到自己就是那雪山,快要被太阳融化。你这算什么导游词?还说什么要冲毁那些电站水坝,你这是破坏公物,要坐牢的。要是本姑娘到你们中国的公安局去告你,他们不来抓你才怪?哼!好你个,公然利用导游讲解之机,假公济私,导游词里硬塞进私语。名为为大家讲解,实则对本姑娘……嘻嘻!呀!本姑娘遇到个啦!妈妈救命!

樱子羞涩地低下了头,脸红赛过三月樱花,又忍不住抬头。刹那间,只感到一道逆向而来的电光朝自己心底奔突而来,赶紧扭过脸去。

旅行团团长名叫松田,一位日本老绅士,对青松一路不歇气的瞎扯早失去了兴趣,眯缝着眼睛打瞌睡。

忽然,眼前两道白光划过,陡然一惊!望望青松,又望望樱子。哦,是两个年轻人在放电。我也说嘛,今天这个导游怎么这么卖力?原来,你不是在为客人讲解啊,导游词里分明夹带着密码。樱子姑娘好像破译了你的密码?分明还接上了火。呵呵,如果上帝这时看见你们俩,也会后悔何必再为世上一见钟情的青年男女安一张多余的嘴巴。要是让你们俩去做接头交换情报的间谍,应该再合适不过。尽管从未晤面,但所有秘密都写在彼此眼波里,除了你们俩,世上再没人能破译。不!老夫就破译了,两个毛孩子的小伎俩,焉能逃得过老夫的法眼?呵呵,哟嘻。旅行旅行,岂止是观景,更要看人,人才是天地间最美的风景。大自然里的花朵,哪儿能跟人心里绽放的花朵相比?这一对儿年轻人,噫,还真是一对儿。老夫年轻时就是个花匠,看见花种就手痒痒。呵呵,这一回旅行,老夫可会再当一次花匠?

松田先生精神陡增,再不打瞌睡了,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在青松和樱子脸上来回游移。呃,是两颗好种子嘛,千万不能荒废了。

松田先生下意识地伸手去脚边操花铲……呵呵,这两颗花种哪儿能种在泥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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