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倩听到这里已经呆住了,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山沟沟里的土匪谈论国家大事能这样头头是道。所说虽然字字诛心,并无根据,然都是老成谋国之言,分析也入情入理。可是为何说到天雄军就不说了?反应过来卢倩突然起身朝陈林一礼,郑重说道:
“天雄军如何?还请陈公子明言!”
看到卢倩如此神态,陈林也是疑惑,想了想说道:
“卢小姐想听,那就恕我妄言了。天雄军者皆猛士也!卢督师允文允武,如岳武穆在世,乃我最敬仰之人!然而卢小姐可知朝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卢督师有匡扶社稷之才,可惜朝中无人,此番虽总督天下兵马勤王。然而上有皇帝战和不定,所用非人;下有百官畏敌如虎,苟且偷安。文有杨嗣昌排挤,武有高起潜掣肘,诸总兵各怀鬼胎,众将士缺粮少饷。试问,卢督师除天雄军外能调动几个兵?不才断言卢督师此番用兵必败无疑,恐凶多吉少。如此我还敢去吗?”
一番话如石破天惊,直震得卢倩大惊失色,顿感大厦将倾。仔细一想发现陈林说得好像并无差错,一时精神恍惚,想站起来却手脚无力,一下子就往地上摔去。陈林连忙见势不对一个飞扑扶住了卢倩,卢倩现在小脸煞白,无力的躺在陈林怀里,口中不停的呢喃着什么。一边的俏婢也见小姐这样也是吓得六神无主,哭了起来。这个时候陈林哪里还猜不出这卢倩的身份,恐怕和那卢象升是一家。
“卢小姐,卢小姐,我刚刚都是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卢小姐!”
那里还喊得答应,这卢倩已然晕了过去。陈林也慌了,连忙将人抱进了城墙下的屋子里,陈林知道她这是急火攻心,吩咐悉心伺候。问过小婢确认了是卢象升的小女儿,陈林也有点自责,刚刚有些卖弄历史知识,岂料正好碰上正主。一番照料卢倩悠悠转醒,一醒过来看不到陈林,连忙慌张的寻找,俏婢小韵这才没好脸色的把陈林叫进来。
“嘿嘿,卢小姐,方才我这没见识的山贼一通胡编乱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已经掌过嘴了,你看!”
说着陈林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卢倩本来还在心忧父亲安慰,一看陈林这做作的样子差点没笑出来,一时憋得难受竟哭了起来。陈林也无奈的挠了挠头……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卢倩哭了一会坐起身来直勾勾的盯着陈林不说话,陈林看卢倩梨花带雨的模样瞬间觉得背脊一凉,额头上白毛汗都闷出来了。卢倩见陈林窘迫模样也不想为难他,只是心忧父亲自己方寸大乱也没了别的办法,于是一下子就给陈林跪下了。说道:
“还请陈大哥念在家父为国操劳的份上,救救家父,小女子愿为奴为婢报陈大哥大恩!”
这可教陈林坐蜡了,心想果然装逼被雷劈,没事我说这是何苦来哉,这事儿闹得。人家陈大哥也叫上了,为奴为婢的话都能说出来,自己不蹚这趟浑水也不好意思了。不敢怠慢,连忙伸手就想扶起卢倩,不过被小韵一眼瞪了回去,才想起这年头的男女大防要命。于是急得抓耳挠腮,可能的话他宁可对面建州鞑子,也不愿意面对这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让小韵扶起卢倩,自己就在屋中苦思对策。想了一会儿说道:
“卢小姐,我有上中下三策,卢小姐权且听之。其一,以我所见皇帝也知道卢督师和高起潜不合,恐怕不久就会分兵换帅。告诉卢督师切不可分兵,鞑子势大,极善野战,分兵与之交锋败多胜少。高起潜这死阉贼名为监军然胸无点墨贪婪成性,可以重金贿赂修补关系,不时之间示之以弱,以骄其心,如此高起潜虽不至于听卢督师的,但也不会再过多为难。卢督师则可依仗天雄军与关宁铁骑之威进退有度,鞑子意在劫掠,必不敢硬拼,卢督师自然可保无虞。此可为上策!”
这第一条也就是个讨好卖乖的勾当,既然看不惯又杀不了,能有什么办法,反正老子就是黏上主力大军不分兵,鞑子也绝不敢拼死决战。历史上卢象升仅以万余人马与清军主力在巨鹿打得头破血流,咫尺之外鸡泽的高起潜拒绝营救,结果自己连囫囵尸首都找不到,死后还被诬陷怯懦畏战。尸首八十天才得以入殓,死后一段时间内连个体面都没有,实在是冤枉,这也是陈林没有拒绝帮助卢倩的原因之一。卢倩听闻后,虽觉有理,但是他很了解父亲为人,恐怕此事难度极大。说道:
“父亲刚烈,恐不会如此,此计虽好但却难在说服父亲!”
“卢小姐所言甚是”
“那中策为何?”
“中策就简单了!卢督师现在手持天子剑,总督天下勤王兵马,法理上来说是总管一切军务。可以利用职务之便或栽赃陷害,或暗中刺杀,或借刀杀人,反正先弄死那个老太监。卢督师再言辞恳切上奏请自己保护不力之罪,然后就是看朝廷反应。如今朝廷正是用兵之际,不会冒着动摇军心的危险深究,所以反应不外有二。一是解除卢督师之职,回京议罪,然最坏不过解甲归田。二是令卢督师戴罪立功继续效力,却易受皇帝记恨,得当心秋后算账。”
卢倩听完皱起眉头说道:
“此策和上策一样恐难施行,父亲忠孝,此欺君之举想来是不会做的!”
陈林真是没脾气了,这卢象升不够奸,不够狠。想来也不够滑,下策多半也是没指望了,活脱脱一个直男。于是摊摊手说道:
“那下策我还准备让卢督师装病金蝉脱壳呢,看来也是不行了。如此只有用下下策了!”
卢倩也是哭笑不得,陈林所说的计策虽然是不要脸了点,都是自保的好方法,奈何以父亲的性子基本不会同意做如此行径的。又听闻还有下下策于是又问道:
“那何为下下策?”
“前三策乃我情急之下想出的自救之策,如卢督师不愿自救那就只有外援了?”
“是请朝廷调兵吗?”
陈林一阵苦笑,卢象升算你生了个好女儿,想到这里,陈林看了一眼卢倩,严肃的说道:
“非也!还是那个高起潜老阉贼坏事啊,如果卢督师不能节制天下兵马,那么不管外地来多少兵,卢督师也只有受制于人的份。如果卢督师遇险,朝廷那些兵马哪个敢不经调令援救?而且卢督师素有威名,鞑子上下也都视为眼中钉,得知卢督师落单必然主力来攻,恐怕以高起潜那胆小如鼠性子,巴不得卢督师牵扯鞑子主力让他有机会逃命。所以如卢督师如遇险,只有我们去救了”
卢倩平日里觉得自己熟读诗书还算不笨,但是现在陈林所说的太过匪夷所思,脑袋完全转不过弯了。陈林见她一脸萌萌哒的看着自己发呆,也感觉好笑,好一会儿,卢倩好像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们如何救?”
“我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现在卢督师还是安全的,一两月之间料来出不了大事。这期间我准备训练流民,整合这一带的山贼,到时候不论人马多寡,都会前去营救!”
卢倩虽然不相信陈林短时间能练出什么精兵,但是看陈林一片拳拳之心,十分感动,于是又给陈林行了一礼,说道:
“卢倩多谢陈大哥!”
陈林也不全是被卢倩迷惑住了要以卵击石,不自量力。而是陈林觉得,自己要是不为这个民族英雄做点什么,狼心……良心上过不去。他也想好了等卢象升进入巨鹿后就领兵下山,能救就帮一把,救不了也只能说卢象升你命当如此。
“嗯,还没问卢小姐是如何被山贼抓到此处的?意欲何往?”
“我和小姐是准备去宣大找老爷,不小心和家丁走散才被山贼搙去。”
一旁小韵见小姐有些出神,于是帮忙回答。卢倩也是觉得失礼,说道:
“卢倩失礼了,陈大哥莫怪。”
“无妨,如此说来。卢小姐家丁得知小姐遇险,必然来救,可不知卢小姐这次带来多少家丁?哦!卢小姐勿疑,在下是想,卢督师乃当世名将,麾下家丁必然也是一时之豪杰。若是接了小姐就回乡不免落下遗憾,而且此三策卢督师虽然不一定会答应,然也要派人联络到卢督师多做防备。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卢督师转战北直隶,卢小姐不如就先留在山庄,此地离北直隶咫尺之遥,何不等卢督师之消息再做决定?”
陈林的心思很明白了,想让我救你老爹,你们自己也得出力。卢倩刚要说话,但是一旁的小韵就不这么想了,一脸坏笑的说道:
“哼,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家小姐是不会给你做压寨夫人的!”
此话一出,陈林和卢倩都是落了个大红脸,屋里的气氛尴尬至极。最后还是卢倩开口:
“小韵,你再说话我就真把你卖给张屠户!陈大哥勿怪,小韵年幼口无遮拦。此次随我而来的有三十余人,皆是父亲亲信家丁,应该在广平府等我们,接到消息后此刻应在该来救我们的路上了。至于后面的事还是等家丁来后再做商议。”
陈林想了想也道:
“如此也好,那卢小姐先好好休息,有何所需尽可开口,陈林便不打扰了,告辞!”
“多谢陈大哥!”
陈林说罢就忙自己的事去了,屋中只剩下卢倩主仆二人,这时候小韵说道:
“小姐,你可别被这个山贼头子骗了,他就是看中小姐了,想把你留着山贼窝,老爷是不会有事的!”
卢倩虽然觉得陈林所说匪夷所思,但是潜意识已经相信了,父亲在朝中无甚人脉但朝廷里的争斗却无比激烈,高太监和父亲不合自己也知道。如果事情真按陈林推测的发展,那父亲还真就危险了。
“好了小韵,别瞎说了!陈大哥说得没错,要多做防备!等虎叔来了听听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