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慕轩光着上半身,努力摆出威仪的姿态,苏酥弯了弯眼,叹笑:“王爷日后若三妻四妾,这么抹不开面子怎么行。”说完拍拍手转身出了山洞,留下脸色僵硬的陵慕轩孤零零立在泉眼旁。
待出了山洞,苏酥轻快的步伐缓了下来,她松开袖中微微握紧的手,舒了口气,无意识摸了摸藏在头发里的耳朵,一触,发觉烫的厉害,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摇头晃脑好一会,待回过神,匆匆去了竹屋外的溪水旁。
谷里静悄悄的,溪水映出她有些苍白的脸庞,用水擦净,看着酡红的脸颊,眉皱了起来。
苏酥是个乐天知命的人,胡乱洗了把脸,许是因为最近太操劳不是生病,想了片刻决定回去休息,她有些疲乏,望了窗外沉下的天色一眼,被子一卷开始睡觉。
待陵慕轩通体舒畅的洗浴完,湿着头发回木屋时,便瞧见了她呼呼大睡的模样。
按理说身边还埋伏个杀手,睡觉时应该是警醒的,可这数日在山谷里,陵慕轩见得最多的,便是她这幅忒坦荡放松的睡姿。
或许是因为多日照顾他才会这样,他心里有些发堵,放轻手脚走到竹床边,半蹲下来。
苏酥的眼睛狭长,睡着了,看起来没有那么机灵,有些乐,陵慕轩杵着下巴瞅着看,对着这张脸发了半天愣,手指头不自觉动了动,有些苦恼,趁人之危绝非君子所为。
挣扎半天,朝四周望了望,觉得这地儿人鸟绝迹,实在是干偷偷摸摸之事的好时机,就这么想着,几根手指不自觉的挪着朝苏酥的脸触过去。
一寸一寸,呼吸不自觉屏住,心跳得比临阵对敌时还要厉害。这女人,总是让他手忙脚乱,又怡然自得。
片刻后,竹床上熟睡的人睁开眼,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脚,抬头望向窗外静立的身影,眼底有些懵然,复又合住。
谷内安静祥和,山底大营内的气氛却异常沉重,距离陵安王和王妃失踪落下悬崖已有二十几日,陵慕轩颁下圣旨限定找寻的日期也渐到,一群人愁眉苦脸,整日里满山寻人,大眼瞪小眼,长吁短叹。
这丢在崖底生死不明的可是陵安王,若真寻不回来,恐怕满营将士都得受个株连之罪。
洛川寻了一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营,正好遇见搜另一座山头的临风和香菱,抬手打了个招呼,两方人马顾自无言入了大帐。
“你把当日的情景再说一遍。”洛川皱着眉,坐在中位上,神色虽疲惫冷凝,却别有一番英武大气。
临风和香菱坐在下首,皇家猎场侍卫看了他们一眼,缓缓将陵慕轩和苏酥坠崖之时的情景复述了一遍。当然,不该说的,他一个字都没多言。
香菱听完,叹了口气,“王爷虽然受了些伤,王妃却没有受重伤,她怎么还没回来?”
不管陵慕轩是生是死,二十多天苏酥也早该平安回来了。恐怕在场所有人心底都是这么个想法,只是没人敢在香菱面前提出来,如今连她都如此说,怕是真的对陵安王不抱希望了。
想想也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崖底又没有大夫,如何还能活?将近一月过去,连对王妃抱有信心的诸人也沮丧起来。毕竟崖底凶险万分,瘴气密布,出了什么意外也有可能。
“香菱,明日你休息,我和洛川大人再去找找,或许会有消息。”临风心里也不好受,见香菱日夜不休的寻人,建议道。
“不用了,我和你们一起。”香菱揉着眉,朝洛川和临风摆手,“你们也劳累了,先回帐休息吧。”
待两人起身走到大帐口,香菱淡淡的声音传来,“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相信王妃,她不是一般人,她会带王爷平安归来的。”
两人脚步一顿,没有反对,只是低着头走了出去。
大帐里没了声息,香菱也卸下方才刚强的面容,颓然朝木椅上一靠,捂住了有些涩然的眼。
香菱曾经以为她半年前在洛昔燕别苑度过的那一晚便是这一生最难熬的时候,却不想刚才说完那句话时更加难以自持。
如果苏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那她的恩,还能找谁去报?
她跟王爷是经历了千难万难才在一起的,眼下终于修成正果,不能再出问题了。像她这般人物,不应该落得这么个结局。
悬崖下生死未知的王爷和苏酥,是这世间最有资格活下去的人。
帐外,临风垂着头,神情很是沮丧。洛川跟在他身后,小心瞅了几眼,轻咳一声,见他转头,才道:“你别急,你家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
“王妃娘娘呢?”
洛川回得极顺口,“王妃也是吉人自有天相,会活着的。”
临风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抬手挥开他,“去去,这么一句话,我都听了一个月了,你就不能说点新鲜的!”
临风说着气冲冲进了营帐,洛川罕见的有些无措,他摸了摸剑,转身朝山顶而去。
算了,还是继续找吧,这大营里一个两个都是爆竹做的,如果那两人真回不来了,恐怕这两人说不准哪天就给燃了,殃及一山池鱼。
陵慕轩和苏酥又在谷里疲懒了两日,苏酥实在浑身都不得劲,便拖着陵慕轩去例行散布。如今陵慕轩的身体好了,他们散布的旅程便扩散到整个谷,慢慢走也能打发大半个时辰。
一路走来,芳草萋萋,枫叶正红,夜晚至,意境不错。
见苏酥脚步有些散漫,陵慕轩道:“回去后我搜罗些人参和灵芝,给你好好补补。”
苏酥懒洋洋点头,摆手,“知道了,你每日都要说上几遍。”她说着打了个哈欠,随意道:“咱们被困在这一个月,也不知道外头是啥模样了?”
“天下太平。”陵慕轩神色不急不缓,“皇兄把我们遇险的消息瞒一个月也不是难事。至于府里……临风应该已经带着禁军在找我们了。”
苏酥抬抬眉,“哦?”这还是他们入谷以来头一次说起外面的事。
“此次带着酌影回去做证,怕是没那么容易。”陵慕轩突然来了一句,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苏酥也恰到好处的避过这个话题,打趣道:“你这么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回去,也不怕你那娇滴滴的张婉月担心。”
陵慕轩笑笑,声音有些远,“她心思重,这事不便告诉她,先不让她瞧见了便是。”
这句话一出,陡然沉默下来,两人间气氛有些尴尬,半晌才听到苏酥的笑声,“也是,张小姐温婉柔弱……”
话音还未落,只听得一声突兀的‘哎呀’,便没了下半句。陵慕轩急急回头,看见苏酥半蹲在地上,脸扭成了一团,忙回转身问:“怎么了?”
苏酥抬眼,干巴巴回:“没事,你先走,这儿风景不错,我先回味回味再跟上。”
“你刚才想说什么?”陵慕轩未理她,沉默的站着,问。
“我说张婉月是个大美人,王爷不想让她担心,也是应当的。”苏酥没心没肺开口,眼里明晃晃的,像是半点也没把陵慕轩放在心里。
只是苏酥不知道,她眼底有丝雾气,看上去竟罕见的有些可怜的意味。
陵慕轩想,方才脚踝‘咔嚓’扭到的声音并不小,想必是疼到心里头去了,却还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一点儿不饶人。
陵慕轩看她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半跪下来,拂开她的手,握住她的脚踝揉捏,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疼痛让苏酥瞬间成了只没牙的老虎,硬是没阻止成。
脚踝上的力度不轻不重,正好,温热的手掌传来的力量顺着肌肤渗入,暖洋洋的感觉。
陵慕轩低着头,苏酥安静的打量他的眉眼,依旧是十分好看,勾了勾嘴角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