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带着萧瑟的冷意,这冷意在晨时最为肆虐。
警局门口,徐晓和一个小警察一起出来。
“有什么事我们会联系你,请保持手机通信通畅。”那警察温和地说。
“好,我知道了。”徐晓点点头。
“另外,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被怀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是无辜的,警察一定会还你清白。”
徐晓重重地点头,却仍旧默不作声。
这风吹得紧,徐晓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见她的表情。
小警察只好转身离开。
徐晓长舒一口气。
当夜——
家门口那条巷子,徐晓见到一个浑身血迹的男人,暂且称之为男人A。
A的血染红了身下大片雨水,深深浅浅的晕染开。
在徐晓短而狭小的生命里,从未见过这么惊世骇俗的场景,血腥味直冲大脑皮层,令她几欲作呕。
也就是这些血迹被人发现,才会有那么多人接受讯问,因为正好在徐晓家门口,所以她才会被特殊传唤。
警察很好奇,这么多血迹,受害人却不在现场,这难道不让人匪夷所思吗?有人抛尸?又或者有人非法囚禁?贩卖器官?
然而徐晓是无辜的,她对于A,确实是一概不知,但对于这件事,徐晓并非一无所知。
A晕倒后,又有一个男人出现,称之为B。
B让她拨打了120,并全程陪送去医院。而他只是尾随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
那个巷子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是那B手里的光源,徐晓被晃了眼,又被血液刺激到,稀里糊涂就跟着做了。
出了医院,B给她一张支票,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套说辞,让她称自己孤身一人将浑身血迹的A带到了医院。
徐晓看着支票愣在了原地,她没有办法,这实在是一笔巨款,何况B的眼神那么诚恳。
她最终还是那么告诉警察了,警察初步确认过事实的确如此,也就让她走了,何况徐晓还那么小。
幼者又能作什么妖呢?
班主任将请假这件事告诉给了徐晓爸妈,徐母无所触动,徐父却扬言要打断她的腿,不管是否无辜,徐父都认为,徐晓出入警局是给自己蒙羞,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徐母稳住了徐父,说会好好说道她,徐父这才作罢,却仍旧不停地摇头叹气,抒发自己的不满。
徐晓也无可奈何,只能更加责怪自己。
徐母最终也没有来,也难怪,除了给徐晓为数不多的生活费,他们之间的感情比沙漠里的植物还要星罗棋布。
徐晓感觉不到被在乎,被需要。
母亲因为生她失去了生育能力,于是收养了一个男孩,起了个名字叫徐盼,这是他们的“期盼”,不仅生活上对他事事上心,连徐晓的房间也给他用。
那房间里已经全是徐盼喜欢的玩具和书本了,她曾经在墙上贴的海报被一一取代,她满眼悲痛,“你们这是要赶我出去?你们不要我了?”
徐父漫不经心:“你又经常不在家,房间也是空着,多浪费啊,留给你弟弟刚好。做姐姐的别那么小气!”
徐母在旁补充,“要懂事一点,学会替父母分担压力。”
徐晓:“......”
徐晓和父母之间也有过温存,只是在徐盼来了之后一切都没了。
徐晓开始不后悔那晚的决定了,比起父母的爱,她更需要钱。
爱是不可奢望了,做个能自主人生的人才是最理所当然的。
最必不可少的就是金钱了吧?
徐晓没有动那张支票,她总是于心不安。
隔日,天气已经完全放晴,只是冷空气和冷风仍旧相伴。
这天气让人不安。
所有的预感都是有据可依的,比如徐晓。
徐晓来得早,教室里却已经有大半的学生了。
徐晓有点社恐,低着头,穿过众目睽睽,想回到座位。
她一个踉跄,狠狠摔倒在地。
地板明明很平,怎么会摔倒呢?
那女班长正回头看她呢,看起来就是她故意给徐晓使袢子,那眼神徐晓再迟钝都感觉得到满满的嘲笑。
徐晓咬牙站起来,拂了身上的土,选择忍气吞声。
椅子上全是污渍,徐晓却没留意,刚坐下去,就感觉到凉意——恐怕是裤子湿了。
该死!这是谁的恶作剧吗?
她刚想站起来,却被生生按了回去——
一个手掌搭在了她的肩上,那力气之大,生生将徐晓压弯了腰。
裤子上的凉意更严重了。
“徐晓,借你钢笔一用!”那声音带着霸道,却又漫不经心。
徐晓未开口,她的钢笔就被抢走了。
“我同意了吗你就拿?”徐晓拦住了他的手腕,“这钢笔好像是我的而不是你的吧?”
“好吧好吧,不用了,用你个钢笔好像要你命一样。真没意思。”他转而拿走徐晓的橡皮,“那这个借我用一下。”
“......”徐晓无语。
“你就借给他吧,马上开始上课了。”班长不满地劝告,“别影响大家学习,成吗?”
又是班长!
这两人一唱一和,是存心合起伙让徐晓里外不是人啊!
这种莫名的针对从开学就有了,她想明哲保身,却总被推在风口浪尖。
她的书本会突然被撕烂了,丢了,甚至成为了别人的“私有物品”,集体活动她的旁边永远没有人来站,大家像对待瘟神一样对待她。
这些她以前都能忍,因为诉诸无门,只有隐忍。
徐晓还记得许杉刚转过来那一天,她被一个同学撞得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把手给我,我拉你起来。”许杉伸出手,带着笑意,“相信我。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第一次见面就说的那么认真,还有这种好像面对熟悉之人的语气,让徐晓觉得温暖备至。
许杉也会在教室和自己说说话,谈谈无所谓的话题。他们一起去找隔壁班的小双,一起听许杉讲笑话。
——
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去理发店理发问理发员:“染发多少钱?”理发员回答:“80元。”
老太太:“太贵了,是不是染一半就40元呀?”理发员:“嗯,只要你愿意。”
老太太:“那好吧,你只把白的染黑,黑的就别管了!”理发员:……”
——
徐晓是个缺爱的人,她必须承认。
所以她轻易地觉得,心动了。
去警局的事情也被传遍了教室,同学们对她明显避之不及。
许杉这时候去了别校学习,徐晓就像失去了庇佑的小鸟,随时会被风雨击溃。
徐晓往日只觉得是教室的边缘人,渴望融入班级。
现在却被那些窥探的,带有攻击性的目光给刺伤了。
每道目光都是利刃,嘲笑她的所谓不清不白,这一盆盆脏水,就这么泼到她身上了。
她说不清到底有多少版本的故事流传,才导致她被众人歧视和另眼相待。
和她所感到的所有难过都不一样,这次她甚至感到了绝望,因为那目光实在太多了,太锐利了,要剖开她一样。
之前大家对她就是这样,只是这次尤其严重了。
在那些目光中,她看见了得逞和嘲笑,变态且肆虐。
以前她的世界至少还有色彩,现在她只觉得,自己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