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千帐闭。李韫不说话,圣人也没有再问。两个人默默静坐着,各怀心事,直到竹心带着御医,来了又走。
“困了吧,娘帮你脱衣服,咱们早些睡下。”
“还是女儿帮您更衣吧。”
“唉。”圣人推去李韫伸过来的双手,一把转过女儿的身子,把她按在镜前。
公主只好乖乖坐下,看着母亲饶有温度的双手为自己卸下珠钗,脱去外衣,然后又摆去自己的。
母女二人的脸同时出现在铜镜中,宛似一人,只是年纪的大小不同罢了。
“韫儿好像年轻时候的娘亲啊。”
“真的吗?”李韫其实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小时候这话已经听的足够多了。她长得像母亲,性格也像。唯有亲王一人,整日不服的说着“昼生者类父”这样的话。但他自己也开心女儿像亲王妃,他唯一的妻。
“但是韫儿不像娘心心狠,娘跟他和离的时候,应当把你也带回来的。”
“娘是有难言之隐吧。”李韫想给圣人找个台阶下,她并不知道圣人能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爹爹这辈子岂会有拒绝娘亲的时候呢?
暖阁的床榻上,萧晏筠掀开被子,随着女儿一起将自己裹了进去,搂着孩子。
公主不敢背对着圣人,只能同她面对面。小小的被衾,大大的龙榻,李韫连呼吸都要控制,生怕将气息传到母亲的身上,热了或痒了。
公主的头稍低些,圣人也终于敢说一些心底尘封已久的话:“娘辛苦的生了你一天一夜,丢下你,岂会一点都不纠葛呢?娘亲当时年轻些,但是却不是生产的年轻时候了,可是收生婆却对娘亲说,是个女孩儿也无妨,以后还有机会得个男孩。”
公主握住了圣人的手,继续听她说。
“在你六个月大的时候,娘就知道他和北唐有勾结了。但是他害怕娘将消息传出来,又怕娘不愿意留下你。”
“您别说了,儿知道了,是儿臣不孝。”
“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看看娘亲,丢下你一个人也就罢了,你好容易自己想办法从掖庭回来,娘却在府里冷待你。娘其实只是害怕面对你,这么多年,一错过,再错过。娘亲这样第一次抱着你,竟然是你受了伤从边处回来。”
“其实竹心姑姑说过,母亲听说儿臣到府的时候,着急跑过来看,还摔倒在半路上了。”李韫到底是说出了这样一桩隐事。
“但娘害怕,娘最后还是回房了。三年,三年都不曾过问,我有什么资格去看你呢?”
“儿臣猜测,是不是丞相诬赖母亲参与了父王。不是,是那逆贼的谋反?母亲为了避嫌,才对女儿不管不问的?”
圣人将下额抵在女儿的额头上。
“所以我把顾家的大公子送去韫儿的身边了。还好我的公主足够聪明,也足够有胆量,知道母亲想要你做什么。”
“儿一直都害怕,利用娘的敌人给娘施压,用这样的方式回来,娘会更讨厌我。怪不得,当初冲到大殿上,那么容易。”
“你能原谅为娘吗?”
“娘跟韫儿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事?儿臣不会放在心里。”
“娘亲永远欠你的。”“公主,想要什么奖赏?”
“要点钱。”李韫嘿嘿笑着,圣人可算是说到了眼下更关键的地方了。
“真俗气。”圣人被公主逗的不行,又追问到:“韫儿如今几岁了呀?”
“虚岁二十四?”
“早该到了议婚的年龄了,因为娘亲,耽搁了这许多年。像娘这样的岁数啊,在民间百姓家,早就当了外祖母了。”
“娘说什么呢,儿不想成亲,还早呢。”
“我看你是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啊?让娘猜猜。”“是顾家那位公子吗?”
“那是儿臣的旧上司,娘可别乱说,省的旁人说我搞党朋。”李韫想将这话题圆过去。
但圣人却越发的好奇,“人家可救过你两次,人也生的高大英俊,如此的世家公子,还配不上你吗?韫儿还不动心,是不是心狠了些?”
“儿臣踏实做事,不想儿女情长。”
“顾公子前日就从南边回来了。”
李韫还是一动不动,但是却欢欣无比:“与儿臣无关。”
“那过几日,等韫儿的脸伤好些了,母亲可要给你安排个宴会,说好了,你不去不行。”
“宴会?”
“请些世家公子来给韫儿选选,不过啊,”圣人故意顿了顿,“娘就是不请念一来,韫儿不是不喜欢他吗?叫他在家歇着吧。”
“随娘的意,”说着,公主瘪了气,气呼呼的将头埋在被子里,就这样装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