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边最后的一抹余辉也开始渐渐消散了踪迹。
李桧依旧坐在昨晚那条小溪边的草地上,静静注视着下沉的余辉。
四周是如此的寂静,静的连原本极低的虫鸣声也听得格外清晰。
这是他在蝶谷的第二个夜晚,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幽寂之地,心境也随之变得淡然宁安。
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时刻,他原本应该好好思索和计划明天第二场游戏的规则。
今日他已经输了一场游戏,而且在这场游戏中,对方的表现实在让他震惊。如此惊人的记忆与模仿能力,仿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拥有的东西。
这样一来,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得了他。
如此,他正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在一个近似乎无所不能的对手面前,胜算便成了一种只能叫做巧合的事。
此刻他独自一人静静的坐在这里,只觉得心绪格外平和、淡然,思索仿佛被瞬间抽干了一般,脑海中空无一物。
然而就是这样一种状态,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仿佛回到了生命诞生的最初状态。
以前他从未觉得,原来片刻的出神竟是这样的释然。
这是在以前,他所未有过的感受。
可是离开这里之后,他恐怕就再也无法拥有这样片刻偷闲的时候。
江湖之道,强者生存。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是他不得不牢记的生存法则,因为在一股无形外力的驱逐下,迫使他不得不时刻前行,没有片刻可以喘息的几乎。
倘若不是这次的决定,不是那块无意中从黑色信笺中掉落出来的竹简,不是关于凝素宫背后的这个人物的那些江湖传说,不是迫于知道那个所谓的结局……倘若不是这些因素的共同促进,他的生命恐怕也不会有这样闲暇安宁的片刻。
夕阳的余辉此刻已然完全消散,漆黑的天幕上洒满了零散遍布的星辰,一轮明月也随之挂上了枝头。
他时常会想,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许多人穷尽时光去追求自己的执著,只为了迎接终会来临的逝去。如果,这世上的轮回一说真的存在,那么这一切的意义不就显得更加虚无空白。
也许,每个人也都只有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能真正明白自身价值的所在。只是倘若真到了那时,即使明白也毫无意义。
“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明天的游戏规则你想好了吗?”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李桧并没有抬头,脸上也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并不感到奇怪。
只见一袭紫衣出现在了月色之中,幽深的紫色在黑夜的衬托下,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其实早在刚才,当李桧察觉到树丛中有人声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十有八九就是她。
然而陆香桑却全然不知,刚一走出来便冲着他嘟了嘟嘴,似乎有些不满的说道:“我已经在一旁看了你很久了,可是你顾着发呆,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我。”
说完她已经走到了李桧身边,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竟也不事先征求对方的同意。
“宫主已经全都知道了?”
陆香桑点点头,毫不隐瞒的如实回答道:“是先生告诉我的。其实我并没有走远,等你离开后又去见了先生一次。”
“他给你说了些什么?”李桧忍不住开口问道,然而刚一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强人所难,便又接着说道,“你不说也没关系。”
谁知陆香桑却依旧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并不理解其中的忌讳,一脸未经世事的纯真模样:“我只是去求先生不要为难你,然后先生便告诉了我你们之间的游戏,就是这些。”
“放过我?”李桧低声重复了一句,话中仿佛带着些许疑问,但最终还是冷冷的说道,“谢谢你,可是宫主并不需要这样做。即使宫主觉得我可能连技不如人,最终会一败涂地,甚至丧命于此,那也只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他人的插手。”
“你。。。。。。”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态度会忽然变得如此冷淡,陆香桑一时间竞羞恼得说不出话来,顿时憋得脸颊通红。
看到她恼怒的姿态,李桧却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说道:“天色不早了,宫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谁知这一次,陆香桑却忽然冷“哼”一声,竟径直的站了起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对着他气势汹汹的说道:“谁要管你!今后你是死是活,本宫主一句话也不会再多说。”
说完她一转身,扭头就走,毫不犹豫的样子。
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有这样激烈的反应,李桧也随之愣了一下,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却又忽然回头,仿佛积蓄了所有的力气,对着他大声说道:“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我讨厌你!”
她的话一字一句的响彻在寂静的夜空之中,仿佛一首余音袅袅的曲子,久久不能散去。
然而她表面上虽这么说,也故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可言语之中却听不出一丝真正的怒意,反倒有几分嗔怪的意思。
李桧又是一愣,在他的记忆中也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有用他一贯的沉默来紫衣少女的“愤怒”。
见他一句话也不说,陆香桑自然也不再说什么,一转身便果断的离开了这里。
女子的心思向来这个世间最难懂的东西,多少男子试图去将它弄懂,最终也都是徒劳无果而已。
他只当陆香桑实在责怪自己的不领情,全然没有察觉到对方刚才的言行举止中,还十分明显的透露着些许的女儿家的心思。
或许是他没有用心去体会,也或许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只是这一次,他断然的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二人之间的距离,又顿时拉开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