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假期对于酒店来说跟一个普通的周末没多大区别,只有那些灯笼、拉花、彩灯提醒着人们现在是新的一年的开端。
叶景一早便到酒店上班,风雪已经停了,阳光淡得几乎看不出来。道路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只有那些树下和草丛中、花园里仍然有着洁白的雪,看起来有种冰冷的美丽,江南风格的庭园式酒店被这雪色一衬,更有魅力。
坐到暖气充足的办公室里,工作如常进行,例会、看报表、审核申请、研究春节促销方案与各部门的工作安排,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一切都井然有序。
通常刚过完节,政府各部门都不会那么不近人情地立刻来检查。客人经过节日的狂欢,这时也会休息一下,应酬什么的都会稍微推后两天,因此生意会有一个落差,需要采购的东西也就不太多。酒店员工在节日期间轮休,这时来上班的都是已经休过假的人,精神愉快,体力充沛,干起活来也比较勤快,也不会发生什么冲突。因此,节日过后的工作会轻松一些,都是每天的例行公事。
叶景把节日期间积累下来的单子一一看过,没有问题的都签了字,感觉不清楚的就叫部门经理过来解释清楚,等把一切处理完,已经快到午餐时间。
总店的总经办主任汪玲给他打来电话,笑着说:“叶总,中午两位老板请公司的中高层管理人员吃饭,下午开会,记得准时到啊。”
“哦,好。”叶景看了看表,放下电话就出去巡视了一遍,跟酒店几个重要部门的经理打过招呼,这才驾车往总店驶去。
除了仍在上海出差的沈念秋外,其他管理人员都在,张卓一见叶景便迎了过来。两人都是分店的总经理,在总店是没有办公室的,便到餐厅去,找到赵定远订好的包间,坐在桌边聊天。
张卓问了一下江南春的经营情况,又说了说自己的龙华店,这才关切地问:“听说你要去大连,当那边分店的总经理,是吗?”
“对。”叶景点了点头,“江南春的经营已经上了轨道,现在平稳运行,我走了也没有关系。”
“不一定。”张卓摇头,“一个好的掌舵人很重要,现在看着是在平稳运行,可你一走,说不定就乱了。那边的管理人员分三派,谁也不服谁,都只服你,你要走了,打算让谁来接你的位置?你觉得能镇住现在那些经理、主管吗?”
叶景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他同意张卓的说法,估计谭柏钧和赵定远也心知肚明,却并没有反对他离开这个城市,对他相当体谅。他很感激两位老板,心里也觉得很歉疚。
“到底出了什么事?”张卓很关心,压低声音说,“江南春是自营店,全部收入都是我们自己的,大连是加盟店,公司只拿净收益的四成,差得很远。现在正是公司爬坡上坎的时候,你那边的收入很重要,不能有一点闪失。你要是走了,谭总的压力肯定很大,你就不能不走吗?”
叶景抚了抚额,心里明白他说得很对。自己虽然是酒店高管,可毕竟仍是为老板打工,从职业道德与个人素质来讲也不能太任性,老板宽容体贴,做下属的更要投桃报李,事事为公司着想。犹豫了好一会儿,他长叹一声,“那好吧,我不走了。”
“太好了。”张卓很高兴,伸手握住他的肩膀摇了摇,“说实话,我当这个总经理一直诚惶诚恐,有你在这儿与我并肩作战,我心里会踏实很多。”
叶景笑了,“你很能干,别太谦虚了。再说,有谭总当你的后盾,你还有什么不踏实的?”
“话不是这么说,我能事事找谭总吗?那不是显得我太无能了?”张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愉快地说,“谭总信任我,栽培我,我绝对不能辜负他,日常工作肯定得自己做,而且还要做好,可我是第一次管理整个酒店,现在是边学边干,有些细节方面总是拿不准,所以得找你这个行家帮忙。你要是走了,那多不方便?”
叶景轻笑着点头,“行啊,那我就不走了,你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张卓兴奋地一拍桌子,“我的餐厅部和娱乐部很缺有能力的干部,给我两个主管吧。”
叶景在心里迅速过滤了一下自己的几个主管,便道:“行,我给你调两个过去,不过,这两个部门的经理只怕都要跟我拼命。”
“你摆得平的。”张卓哈哈大笑,“谢谢了啊,回头我请你吃饭。”
这时,包间里进来了一大堆人,谭柏钧走在最前面,赵定远随后,然后是财务总监、厨政总监、总经办主任以及总店的各部门经理。两家分店的经理都没来,只有叶景和张卓这两个总经理代表。
谭柏钧的心情很好,这是几个月来不曾有过的感觉。
他刚刚被沈念秋的好友打电话来骂了一顿,“这年头,能像她这样去爱一个人的女孩子已经很稀有了,被她那样爱过,你这辈子还能再接受谁?我们的一生太短暂,世界上的人那么我,要找到真正相爱的人有多么不容易,为什么你不愿意珍惜?她太爱你,你还不知道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提出跟她分手,她在我家里时总是发呆,常常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阳光,很少说话,我看着就为她难过,而且觉得为你这样不知好歹的男人牺牲根本就不值得。那样纯粹而热烈的感情其实是每个人都渴望得到的,但只有你遇到了,你却这样对她,简直是狼心狗肺。你出去问问你那些朋友,曾经有人那样爱过他们吗?”
那个姑娘不是他的下属,因此肆无忌惮地将他批得体无完肤,让他哑口无言。骂完以后,她又派人送来了沈念秋给谭柏钧的新年礼物。
那是一幅巨大的十字绣,绣的是谭柏钧的像。那幅照片是沈念秋在北京拍的,将他所有的特质都抓住并表现出来,再配上苍茫的天空、翻卷的乌云,更凸显出他的强硬与坚定,再用四股线绣出来,使整个画面有种强烈的立体感,看上去更加出色。
这个工程十分浩大,要用那么多种线,绣那么多针,沈念秋工作忙碌,不知得少睡多少觉才能把这幅作品完成。站在自己的像前,谭柏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绣出它来的人在里面倾注了怎样的深情。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很多事,就如滔天巨浪,一波又一波地冲向他心里筑起的堤防,而沈念秋的这个好友完成了最后一击,将他内心深处那道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的防线彻底击溃。谭柏钧不再迟疑,让赵定远通知远在上海的沈念秋立刻回来,他想要见到她,想要解开两人之间的心结,想要重新得到曾经有过的幸福。
放下心中的大石,他只觉一身轻松,心情舒畅,便决定请公司里的重要骨干吃饭,让大家都高兴高兴。他一直以来的坏心情在公司里造成持续低气压,让那些中高层干部个个都如履薄冰,除了努力完成业绩指标还得照顾他的情绪,压力很大,现在他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就想以这种方式向朋友和下属表示歉意。
那些干部很快就感觉到老板的好心情,立刻松了一口长气,顿时解除了小心翼翼的状态,开始谈笑风生。
下午还要上班,酒店有规定不准喝酒,因此他们全部以茶代酒。谭柏钧看着少言寡语的叶景,关心地问:“没生病吧?”
众人沉默,以为老板忽然又生气了,这是绕着弯子在骂人,叶景却明白他是怕自己昨天夜里受了凉,便微笑着说:“没有。大概是昨晚吃的药效果不错,今天感觉挺好,没感冒。”
“那就好。”谭柏钧笑着扫视了一圈,“现在天气冷,你们都要注意,千万别感冒了。”
其他人这才确定他没生气,马上又活跃起来。
吃完饭,他们上楼进了会议室。谭柏钧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所有人也收起了轻松的心情。
会议进行了一下午,要讨论的事非常多,光是春节前促销方案的实施细节就争论了大半天。这个方案早就做好了,但三个店各有各的特色,根据各自的具体情况又需要做不同的改动,而这些变动不能互相矛盾,更不能产生冲突,因此三个店的高层围绕着方案商议、争论、协调,直到夜幕低垂,都还没谈到大连和广州两间加盟店的筹备事宜。
听完张卓的发言,谭柏钧看了看表,不由得皱着眉问汪玲,“怎么小沈还没回来?问问司机,再塞车也不可能塞两个小时吧?搞什么名堂?”
屋里很安静,可以清晰地听到从汪玲的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司机扯着嗓子喊,“汪主任,沈总乘坐的那班飞机五点就到了,可一直在天上盘旋,就是不降下来……听他们说好像是飞机出了机械故障,起落架放不下来……汪主任,你是不是过来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打听不到确切消息,问讯处的人什么也不知道,这里吵翻了天……”
会议室里的人全都感到震惊,谭柏钧对于司机竟然拖延了两个多小时都没打电话回来汇报十分恼怒,重重一拍桌子,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