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晚上想吃点什么呢?爸今天赚了不少money,下班了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呗”一部老旧的早该退休的IPHONE4上,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是花开富贵发来的,还附了一个呲牙笑的微信表情。
“你吃。”程月瞟了一眼那个肥头大耳的微信头像,简单地回了一句。
在小圆圈辛苦转了十几秒以后,这条消息终于被3G信号发送了出去。
程月很讨厌他的名字,尤其是每次这个以赌博为营生的男人叫自己月月的时候。
从小就被嘲笑没有母亲的他,连名字也像个女孩子一样,初中住校时还差点被分到了女生宿舍。
每天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发福的油腻男人生活在一个不到20平米的地下室里,电视是从二手家具市场用两包利群换回来的大屁股电视,床是那个男人从废品厂踩着借来的三轮车大半夜偷偷运回来的。灯泡倒是买了个新的,因为男人想买二手灯泡的时候,售货员告诉他二手灯泡跑电严重,于是他不惜重金淘下一个三线厂家的“超节能”电灯泡,地下室里也得以伸手见五指,那个亮度也只能看得见五指了。
这个小区的地下室不是很幽深,听得见外面的声音,平常有小孩嘻嘻哈哈在小游乐园玩滑滑梯的声音,有送外卖的摩托车压过路面的声音,以前物业管的不严的时候,晚上七八点钟还有大妈们放着最炫民族风跳广场舞的声音。
空气比较潮湿的时候,偶尔还可以听见一些小区里来往的人说话声。
初二时候的程月对这个现象还挺好奇,专门跑去问物理老师。五十多岁的物理老师还是挺和蔼可亲的,因为程月只有物理课不睡觉,还经常拿到年级第三第四名,给他提前讲了讲以后的课本中才会讲到的声音传播介质的密度与传播效果的关系。
从昨晚开始外面就传来的滴答滴答的声音慢慢的变小,慢慢的停止下来了。
“雨停了”。程月对自己说了一句。
他很不喜欢跟别人讲话,因为从小到大不仅因为家庭环境受到周边人的鄙夷,他自己也不爱学习自暴自弃。大人们虽然脸上不会摆什么样子,但心里都不会看得起他。那些小朋友们也在家里人的严词要求下不准与他来往。慢慢的,他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但从没有一个人是能真正习惯孤独的,所以他学会了跟自己对话。
程月去卫生间拿了一个小篮子,里面是洗澡用品和毛巾,他自从高中辍学后,每天下午五点都要去菜市场门口的大众浴池洗个澡,因为家里没有花洒。在浴池里泡着的时候,算是他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候。
然后他又取了一套看起来与这个狭小幽暗的房间格格不入的白色西装,打算洗完澡后直接穿上。
“今天是周六,会很堵,要是洗完澡再回来换可能上班要迟到。”他又对自己说,然后出门了。
温热的水亲吻身体的那一刹那,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似乎所有的阴郁都会暂时性的被抛弃。不过也只是暂时,不像他自己,看来是永远。他对着浴池的窗户望去发呆。他每天都会这样做,因为五点钟的太阳一般都不刺眼。
夕阳无限好。
这句话似乎还有下半句,不过他记性一向不太好。
大众浴池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头发就全白了的哑巴。用救济金开了这家浴池,收入勉强够养活一家三口。别人来洗澡都是15元,因为怕失去程月这个稳定的“大客户”,有一次程月递过去十五块钱的时候,他把那张五块钱拿起来递给了程月,摆了摆手,露出洁白的像是用心保养过的牙齿,对程月笑,嘴里发出正常人听不懂的声音。
他听到了老板说:“给你算便宜一点小伙子,以后我们日子还长呢”。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听到了,不是幻听。
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哑巴要把自己的牙保养的那么白净
他也不清楚他自己一个不怎么刷牙的人,为什么牙也洁白的像是每天都去口腔医院洗过牙一样。
那次他也张开自己白的像新生儿的牙齿,模仿着老板的样子对他僵硬的一笑。
他也感觉自己笑的很僵硬,没办法,这种东西对他来说蛮陌生的。
但他觉得自己要笑,因为从他第一次来这个浴池,他就从老板身上感觉到一种很明显的熟悉感,甚至比他的父亲给他的熟悉感更强。
可能是因为这边浴池水温控制的一直很好,程月每次在这里洗完澡都会精神百倍。他穿上那套准备好的白色西装,用一个不知道牌子的遮瑕乳遮住了他额头上的一个像月亮的疤痕,吹了吹头,给老板扔了十块钱,打了车离开了大众浴池。
在他走的同时,男浴池里其他在洗澡的人也都突然全部消失了。整个店里只剩下老板一个人。他径自走进了男浴室对面挂着女浴室提示牌的房间里。
里面没有浴室,自然也没有女人,是一座用破铜烂铁堆积起来的一个小平台。
“每次加的量越来越大了,得回去多申请一些了,不然下次这小兔崽子就没得用了”老板低骂了一声,消失在了那堆破铜烂铁上。
店门口有人路过,跟身边伙伴讨论着为什么这附近连家浴池都没有,出差回来想泡一泡放松一下都没办法。
这些都是程月走了以后的事,此时的他刚在计程车上打开微信。一个名叫“狼性团队”的群聊里正在点名,他发了一句“程龙,十分钟到”。
程龙是他工作时用的化名,做这种工作大家都要化名的。
计程车在一个看起来很老旧的三层建筑门口停了下来,程月付了钱上了楼。三层门口有个看起来贼目鼠眼的男人听到脚步声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关注着来人。
看到是熟悉的面孔,他就继续倚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了。
程月走了进去。
不同于外面的破旧,三层里金碧辉煌的像是一座皇帝的行宫,价值不菲的吊灯闪烁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西装,颜值堪比三线明星的男人,或者是穿着华丽的阔太太们。
“你可算来了,小祖宗。”不远处一个男人看见了程月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满脸堆笑的走了过来。
“嗯,路上有点堵”。程月随口回了一句。
“哎,没事没事,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江姐等你半天了。”男人丝毫不在意程月的平淡,更加热情了。
这可是他最大的一颗摇钱树,得贡着。
程月随着男人走到了一个队伍里,被带进了一个房间里。
里面坐着六个女人,被浓妆包裹着看不出年龄,桌上摆满了酒瓶。程月径直走到了一个女人旁边坐下,其他的人排成一排,看向另外五个女人。
最后留下了六个男孩子,其他的落寞的鞠躬后排队走了出去。留下的其中两个一左一右坐在了最中间的那个女人身旁。 其他的分别坐在了点他们的女人身旁,开始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