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沁水的房间只隔一个小院的另一间房里,萧辰平躺在榻上,俊美的容颜被深深的绝望浸透。修长入鬓的剑眉失去了往日的刚劲,萎顿地耸拉下来。锐利的眼睛变得灰暗无神,定定望着头顶上方。
“辰哥哥——”沁水在萧羽扶掖下踉踉跄跄奔进来,跌跌撞撞地扑倒在萧辰榻上,一把抱住他,欢喜地流下眼泪:“辰哥哥,我们得救了!我们被羽哥哥带来的人救了!”
一连许多日咫尺不能相见,此时此刻,她伏在他身上一任泪水倾泻。抬起头来,伸出颤抖的手抚.摸他的面庞,目光贪恋地逡巡在他脸上,似乎怎么也看不够。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他的异样,颤声问:“辰哥哥,你,你怎么了?”
他的目光始终凝滞不动,一言不发,看也不看沁水一眼。抿紧的薄唇有凄厉而悲愤的线条。
“辰哥哥……”泪水沿着沁水被高烧烧得绯红的面庞,无声无息地流淌,“你到底怎么了?沁水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理沁水?你是不是怪沁水这么多日没去看你?可是沁水也没有办法,沁水被绑住了,一点也动不了。那些仆从都如聋似哑,无论沁水怎么哀求,他们都不肯拉开车帘让我看看你……”
她声泪俱下地哭诉着,沙哑的嗓音令她的悲伤更加有如刀锯般割裂人心。萧羽深深恻然,不忍听下去,咳嗽着上前,“三弟,沁水高热不退,昏睡中一直在叫你的名字,醒来后第一句话就问你,你这样对她……”
萧羽没有说下去,因为一直木然凝视上空的萧辰,霍然转过脸,眼神凝聚起森寒的杀意,盯牢萧羽。萧羽心里一寒,下意识地退后,胸口血气翻涌,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辰哥哥,是羽哥哥带人救了我们。兰贵妃做的事跟羽哥哥无关,你不要怪他。”沁水见此情形,温言劝萧辰。
萧辰的嘴角慢慢地牵起一丝冷笑,阴沉的目光含满恨意,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萧羽。
萧羽心中翻涌着无尽的疼惜和悲悯,有千言万语想跟三弟解释,却是无从开口,一激动,无数的话语都淹没在剧烈的咳嗽里。
“辰哥哥,你就别生羽哥哥的气了!”沁水强忍着高烧的难受,含泪笑起来,尽力调解着最亲爱的两个兄长:“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们都平安无事啊!只要我们还好好活着,辰哥哥,你的沉冤总有洗雪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去,去和那个紫眼睛jian货当面对质。只要我们与她当面对质,她的口供就会出现漏洞,她就会难以自圆其说。”
萧羽听见“紫眼睛jian货”几个字,心里莫名地扯了一下。他抬目望去,萧辰听着沁水一番话,目光慢慢转移到沁水脸上,沁水见他终于肯看一眼自己,眼里顿时闪耀出惊喜,但只是一瞬,辰哥哥看自己的目光,变得无比痛楚、哀伤,继而变得阴戾、绝望,决然地从她脸上掠过,又一次转向里面,不再理睬她。
“辰哥哥……”她只觉万箭穿心,却是不明所以。
萧羽再也不忍心看沁水这样,上前来到榻边,“三弟,你的腿一定会治好的,你放心……”
“你的腿怎么了!”沁水失声大叫,看到萧辰绝望到麻木的眼神,她回身悲声问萧羽:“辰哥哥的腿怎么了!”
“他光腿在冰上跪了一日一夜,双腿坏死了,目前,站不起了……”萧羽的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悲悯,内疚,痛惜。
沁水怔住了,久久不语,只有泪水,一层层从眼底涌出来。辰哥哥站不起来了?那个横刀跃马、统领千军的一代战神,再也不能够骑马挥戈了?再也不能驰骋疆场了?他都是为了我才落得如此不幸的!都是为了我啊!
辰哥哥赤.身.裸.体跪在雪地上的情形,再次清晰地绞着她的心扉,绞出凌厉而狂烈的悲痛。“哇——”的一声,沁水扑到萧辰身上抱着他大哭。
辰哥哥,自他十六岁从军以来,大大小小数百战,身先士卒,亲冒矢石,斩将夺旗,横扫千军,铁马冰河,从无惧色。是因为他的存在,南汉这几年才没有在北卫边境上占到一点便宜!
突然间,沁水转过身子,狠狠地盯着萧羽,强烈的恨意从她蓄满泪水的双目中激.射到萧羽脸上。
看着萧羽那张犹若羊脂玉般白皙的面孔沁水就腾起莫名的悲怒。当辰哥哥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时候,你,却在深宫里歌舞欢宴,吟风弄月!最后却是你稳坐储位,将来高登九五。而辰哥哥用血汗换来的功勋,却反而遭到忌惮和排挤,竟被你的母族陷害到此等悲惨境地!
萧羽在沁水的目光里,无地自容。今日他的脸上本就泛着不正常的红潮,此刻更是红得有如沁血。亲生母亲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罪孽,理应由自己来背负和偿还,尽管三弟被害自己并未参与,但是自己并非无辜。如果不是为了自己,母妃也不至于会如此肆行罪恶!
“三弟,请你不要恨我的母亲!”身为长兄的萧羽,在萧辰榻前跪下,满目悲痛与愧疚,认认真真地磕下一个头:“为兄一定会遍寻名医给你治好,一定会让你重新站起来。相信我!”
“不要你在这里假惺惺,辰哥哥现在不想看见你!”沁水嘶声悲呼,“你出去!”她一指门口:“出去!”
萧羽抬头望向萧辰,见他仍旧呆滞地目视上方,脸上笼罩着深深的绝望。萧羽默默无言地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扶住门框站了片刻,终于还是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