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苑,京都首屈一指的销金窟。楼阁崇宏,飞檐峻宇,白壁粉墙,雕栏朱户。那一扇扇绮窗面朝牧京最繁华的朱雀大街,窗后花容绰约,钗鬟流光,让那些策马而过的士人心驰神往。
萧羽在门口下车,车夫驱车绕过正门,到街角豪阔的车马场停车。进得门来,首先是大厅,这是每晚灯火通明,宾客如云的地方。最廉价的小娘子就在大厅的二楼,随时倚栏卖笑,招蜂引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白日里此处最是沉寂静谧,一个嬷嬷懒懒地上来问萧羽有何贵干。萧羽说与怜蕊有约,那嬷嬷上下打量他一下,然后什么也没说就放他进去。
萧羽离开后,那嬷嬷依旧在看他,嘴里啧啧赞叹。冰雪般的肤色,衬以银白色镂空暗纹的锦袍,玉色的腰带,晶黄剔透的琉璃镂雕肥遗佩,更显得萧羽风姿秀逸,清雅高华。嬷嬷知道身为头牌的怜蕊,素来与公卿贵戚、豪商巨贾交游,看这公子的气度,应该也是怜蕊的入幕之宾。
像怜蕊这样的身份,是不用像普通妓女那样接客的。
从大厅出去,两侧都是回廊,沿廊子遍布着一道道房门,这里是普通妓女的寝室。
穿过这两条长廊,绕过参差错落的假山,便是几个连通的院落,分别住着窈窕苑最当红的五位花魁。
穿过曲曲折折的长廊,进入月洞门,来到一个幽独的小院,这里就是怜蕊的居处。
看门的小厮问萧羽有无名帖,他才好通禀进去。萧羽略想了想,眉目间起了淡淡的笑意:“你就说,画裙公子到了。”
小厮进去后,不一会儿,一个紫袄黄裙的小丫鬟走出来,笑生两靥,盈盈一福:“公子请随我来。”
萧羽亦还她温润清浅的一笑,轻扬袍袖,从容地随着她走进院中。院内以池水居中,亭廊,假山,花木,厅堂,环绕四周。水边湖石层叠,石纹生动,是怜蕊的一位巨贾恩客远远从南朝运来的著名太湖石。
走过池上精致小巧的汉白玉曲桥,即可到达临水而建的厅堂,厅堂右侧转廊通往掩映于绿竹疏梅的寝阁。
丫鬟很抱歉地说,小姐还未起床,请公子在厅中稍候。
萧羽猜想,怜蕊昨晚可能留宿了客人。像怜蕊这样的头牌花魁,已经可以自由地留宿自己喜欢的男子。只要每月上缴给老鸨的钱一分不少,老鸨从来不来干涉她的私生活。
怜蕊当然不缺钱,多少达官贵人愿意一掷千金,只为她能在他们的晚宴上陪一巡酒,赋一首诗。所以,但有自己心仪的男子,怜蕊往往不取分毫就陪侍枕席。
上次见到怜蕊,还是在九皇叔东平王萧轸的府中。北朝尚武,不比南朝风雅。北朝皇族里雅好文墨的也就东平王萧轸和太子萧羽,是以两人交情甚笃。而且萧轸作为卫宣帝第九的弟弟,比萧羽大不了多少。
去年重阳节,萧轸府中几样品种珍奇的菊花开得极好,自诩风雅的萧轸自然请了萧羽以及一些不在高位的文士,到府中赏菊饮酒,还特意花重金请了怜蕊去助兴。
在座的文士里有精擅丹青的,拿出自己的画作给王爷和太子赏鉴,萧羽坦然指出画作不足之处,文士不服,让萧羽画一幅看看。彼时宴席设在一间水榭中,萧轸令人赶紧去拿上好的画纸,怜蕊开玩笑道:“今日我穿得素,太子不如就画在我的裙子上吧。”
萧羽低头看见怜蕊穿的是素罗八幅湘裙,凝神想了一晌,唇际慢慢扬起笑意。他泰然自若地在怜蕊面前蹲下,纯澈如水的眸中,全无礼俗羁绊,也无拘谨窘迫。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绝色佳丽的下.身,而只是一幅待画的帛布。提起笔来,疏狂地挥舞,不多时便画了一幅落花流水图。
然后起身拽着怜蕊衣袖,让她走几步看看。怜蕊已是满面晕红,在萧羽牵引下,轻移莲步。随着裙幅荡漾,那水墨画的片片花瓣便似流转于潺潺水流中。
在座诸人皆惊叹不已。
萧羽和怜蕊,也就见过那一次。此番贸然前来,以画裙公子自称,不知怜蕊是否记得,是否会收留自己?
正想着,只听环佩琳琅,萧羽闻声向厅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