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有事,更新会比较晚哦。明天还有最后一章“尾声”)
“媚烟……别哭哦,坚持到天明,我给你买糖糕哦……”
“夏郎,我会坚持住,不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站直了,挺住!永远不会低头,永远不会放弃,永远不会言败!”
“傻丫头,我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的聪明,你的勇敢……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十七岁的小媚烟,渴望爱与温暖的小媚烟……”
“夏郎……我也喜欢你……在我的生命里,不论阳光多么温暖,都比不上你在那年冬天给我的怀抱。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在寒冷的冬夜,把所有衣物都脱下来给我取暖的十七岁少年……”
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飘忽的梦境里,仿佛听见爹娘的对话。
等我睁开眼睛,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件锦缎披风。
月色融融,洒下一片银辉。夜风送来草原上独有的清香。
“爹爹……”我唤道,刚才我分明感觉到爹爹就在身边。
但是等我的目光缓缓移动,却霍地看见了灰冷如铁的墓碑,上面血红的字体“爱夫高君琰之墓”,深深刺痛了我。
娘亲躺在墓碑旁,已经睡着了,大概是哭累了,满面泪痕折射着月光。
“舒雅——舒雅——”
有人在喊娘亲,这声音有些耳熟。
娘亲猛地睁开眼睛,愣愣地听着。
“舒雅——舒雅——”
这一声声,如此悲切,如此哀狂,带着撕心裂肺的力量。
娘亲爬起来,拉着我走到草坡边上,往下看去。
夜色里的大草原,月色皎洁,星光清幽,一望无际的连天碧草,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轻纱中。
萧辰站在草坡下,朝着上面呼喊,雄沛的内力将他的呼喊传出很远,在这片坟墓区久久回荡,似乎可以惊醒熟睡的魂灵。
他秀伟的身影浸浴在月色里,玄青色大氅翻卷如云,身后是大片一直铺展到夜幕深处的茵茵碧草。
“舒雅——高句丽犯境,朕必须立刻回国,朕已传下旨令,明晨开发——”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就是宰相唐定霄交给侍卫长程昊的“锦囊妙计”。
不仅仅是我,萧辰和娘亲也不知道这是计谋。
那一刻,我从娘亲身上感到一种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痛楚。
刚才还在我爹墓前信誓旦旦地说:“我永远不会再嫁,不会再和任何男人在一起。”
但其实,听说萧辰明日就要离开,娘亲的灵魂已经被抽空了。
女人真的好假!
娘亲疯了一样,拉着我的手,从草坡上冲下去。
疾速的飞奔让我摔倒在地,从半山腰往下滚。
最后,我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所托,凭空跃起,然后落入了一个坚实而强劲的怀抱。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我没好气地对萧辰吼道。
“晖儿,不许这样跟父皇说话!你忘了今天答应我的吗!”娘亲厉声呵斥,声音嘶哑,大概是今日哭得太多。
我气鼓鼓地撅起嘴,瞪眼往上看萧辰。
萧辰浑不在意,依然紧紧将我抱在怀里,强劲的双手将我箍得不能动弹。
“舒雅……我们找一个地方说话。”萧辰的声音控制得比刚才冷静。
“就在这里说不行吗?”娘亲也在极力地控制情绪,声音微颤,“那就回府去说,怎么样?”
“不,上面就是他的坟。府里是你和他生活过的地方。”萧辰的声音透着霸气和决断。
娘亲沉默片刻,说道,“夜里风寒,我怕晖儿挺不住,要不先送晖儿回府?”
“我抱着他,应该没问题。”
“那好吧,你跟我走。”
娘亲看我一眼,“你跟父皇乘一匹马,父皇身上暖和,要乖啊。”
我翻了个白眼,没有搭腔。
娘亲骑上飒露紫,我被萧辰抱上铜爵。
萧辰展开大氅将我紧紧包裹,为我挡去一路疾驰带起的夜风。
我蓦然间出现了幻觉,仿佛抱着我骑马的,不是父皇,而是爹爹。
他们不仅容貌相似,就连身材,都是非常像的。
就是身体的气味不同,陌生的体香从背后传来,提醒着我,这个人不是我的爹爹。
在给我买下小流星騧之前,爹爹带我骑马都是把我放在他身前。
就像今晚萧辰这样。
复杂的情绪在心里一缕缕泛开。
我失去了最爱的爹爹,但是多了一位父皇。
这位父皇不像爹爹那么亲切随和,很少看见他笑,总是酷酷的。
我的心中突然难辨悲喜。
驰马很久,颠簸的节奏和温暖的怀抱,让我慢慢地昏昏欲睡。
我不知道娘亲把萧辰带到了哪里,下马之后,我一直迷迷糊糊。
萧辰和娘亲似乎找了一个草坡坐下,然后,我就在萧辰怀里睡着了。
突然,额头触到一样东西,我惊醒过来。
是萧辰探手入怀,拿什么东西。
他看见我睁开眼睛,眼神显得很关切,很深厚,注视着我。
我讨厌与他对视,索性再次闭上眼睛装睡。
“怎么了,晖儿醒了?”娘亲问道。
“又睡着了,嘘——”萧辰的声音明显放低了。
但其实,我没有睡着。
萧辰用大氅将我裹得更紧,我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有三件礼物要送给你,朕这次远征大漠,特意带来的。”
原来刚才撞到我额头的,是礼盒。
借着月光,我看见萧辰把一枚温润莹白的玉佩放在娘亲手里。
“伏羲玉佩?”娘亲的声音带着惊喜。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送给你的礼物。”萧辰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后来被你拿去作为陷害我的罪证。”
“辰……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怎么会忘记?”萧辰近乎耳语,透着沉醉与魅惑,“紫瞳,你的身材真好……比我所有的女人都好……”
“朕的本质是什么?”萧辰的声音冷冷的,酷酷的。
“你说呢?哼,外表严肃,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娘亲在手里不住地摩挲着玉佩,紫眸深处是穿透一生的刻骨爱恋,“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啊,喜欢得要命……让我怎么办呢?那时,我本来是为夏郎来找你报仇的……可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你了……萧辰,你这个该死的男人,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痛苦……我怎么能爱上仇人呢?这个人烧死了我的救命恩人啊!这个人是我最大的仇人的儿子啊!”
“所以,你才会有那样又爱又恨的眼神……”
“是啊,后来我听说你为沁水跪雪地,为了救沁水向武阴侯投降。我真的好绝望,那五年里,我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你。我知道,那五年里,你恨毒了我。我把你整得那么惨,一代贤王落得反贼的命运。我以为我们永远没有机会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打败我,为什么打败我之后,又要再次来占有我!”
我震惊地从萧辰的大氅敞开的缝隙看出去,娘亲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肩头剧颤,埋藏多年的爱与痛在这个夜晚骤然爆发。
萧辰沉默地伸出手去,轻抚在娘亲痉挛的脊背。
“辰……我那么爱你,但凡沁水对我好一点,为了你,我岂会容不下她?
可她做的那些事,太让人寒心了……
是的,我也曾经让赫图去奸.污她,但那时我以为她是仇人的女儿。
当我知道她有可能是父汗的女儿,我第一时间跑回去阻止。
可是她对我做出同样的事情,却是在得知我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之后!
而且,我伤害她是在和你相恋之前。和你相恋之后,我曾经暗下决心,绝不伤她一根毫毛。
因为我知道,伤害她就是伤害你,而我是不愿意让你受一点点伤害的。
宁可我流泪,绝不让你流泪。宁可我疼痛,绝不让你疼痛。辰,那时我有多爱你,你可曾体会到?
我这一生,经历过无数风云变幻,命途坎坷。罹经战火,骨肉分离,卖入青楼,囚于王府,四处流浪,身受酷刑……
但这些都不是我最深的苦难,我最深的苦难,是你,是你啊……”
“舒雅——”娘亲哭诉的时候,我感觉到萧辰的胸膛在剧烈起伏,有山洪爆发般的情绪,在他的胸口激荡。他声音嘶哑地痛声呼喊,“别说了!是我对不住你……能不能给我机会,一切重来?”
这时,我看见月色里,一道绚丽璀璨至极的光辉流过。
仿佛一道从天而降的彩虹,落在月夜茫茫的大草原。
“九鸾钗?!”娘亲含泪看着萧辰手里的第二件礼物,不敢相信地惊呼,“真的是九鸾钗?你从哪里得来?”
“当年朕灭吴越时候,在吴越王宫中所得。你应该听过九鸾钗的传说。”
九鸾钗是数百年前,中原最后一个统一王朝的末代皇帝,专门为他的皇后打造的。这位皇帝专宠皇后,一生都没有旁幸妃嫔,七个儿女全都是跟皇后生的。灭国之前,这位皇帝血战身亡,他的皇后殉情而死。这也成了民间津津乐道的一段爱情佳话。但是后来,九鸾钗失传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想到竟是流落到吴越国宫里。想来也是,自从九州分裂,就只有吴越国垂统长久,江山稳固。
“朕一直留着这枚九鸾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隆重而盛大地向你求婚。”真切而浓烈的感情,在萧辰胸间如海潮汹涌,我贴在他胸口的脸都被他炽烈的爱意,灼得发烫。
他终于喊出了七年来一直镂刻在心底的愿望:
“舒雅,嫁给我,明天跟我一起走吧。”
娘亲没有回答,低头看着手里精美绝伦的九鸾钗。九只鸾各由九种颜色的玉石雕镂而成,珠光耀耀,玉色熠熠。
流转的丽辉投在娘亲眼里,焕发出的光彩比九鸾钗更夺目。
“朕已经想好了,如今天下一统,牧京地处偏远,朕准备迁都。迁都之后,赵南康和五十个妃子,都留在旧都。新的宫城里,只有你和我,这样可好?”
这样执着与狂烈的爱,连我都有微微的震撼,我不信娘亲不感动。
但我心里还是希望娘亲拒绝。
我感到萧辰等待的心跳得很厉害,扑通,扑通,激烈而沉厚的心跳,一下下撞击我的身体。
终于,娘亲开口了,“辰……前几年你南征北战,我父汗本来有很多机会,可以挥师东进,马踏中原。
但是,因为我的劝阻,他放弃了。父汗杀兄夺位,开疆拓土,雄心勃勃。晚年,却为了女儿,放弃了雄图伟业。
大概是人年纪大了,建功立业的心思淡了,对于亲情却格外渴望。
父汗都可以为我放弃帝王的霸业,我岂能辜负他对我的重托?
昨晚,父汗说他准备立我的堂弟,八岁的温迪为王储。将来父汗百年之后,就由温迪继承汗位。
父汗身染沉疴,自恐一旦不讳,温迪年幼,不能亲政,所以准备托孤于我和右律王。
若只托孤于我,父汗担心右律王及其支持者不服。
若只托孤于右律王,父汗又担心右律王窃夺汗位。
色目国是曜日可汗一手建立,曜日可汗的嫡系孙子,如今就只剩温迪。
父汗昨晚恳求我,一定要为他守住父辈的基业,不能让旁支小宗,夺去了本属于我们这一脉的汗位。
这次平叛,右律王功勋卓著,威望攀升,拥护者众。将来若是右律王一人摄政,难保他不起篡位之心。
所以,父汗要用我牵制右律王。在温迪能够亲政之前,我怎么能放手离开?”
母亲一席话说完,萧辰长久不语。
我从他胸膛的心跳感觉到,他的心,正被绝望和痛楚一寸寸吞噬。
萧辰与母亲之间陷入一片无底深渊般的沉寂。
我微微眯着眼从萧辰的大氅往外看。月光遍洒,风吹草浪,暗蓝的苍穹下,柔软的、轻盈的银色光海,缓缓地波动,蔓延开去……
“所以……这枚九鸾钗……我不能收……还给你吧。”娘亲终于说话,强抑住胸臆间的哽咽,极度的伤心让她话语断续,声音低哑。
萧辰接过九鸾钗,握着长枪十荡十决的双手,此刻却承受不住一枚钗环的重量,不住地颤抖着、痉挛着。
过了好久,我感到萧辰做了几次深呼吸,把胸中蔓延开来的剧痛狠命地压住,才能够平稳地开口说话,“舒雅,还有最后一件礼物,你无论如何要收下。”
萧辰拿出一个玉瓶放在娘亲手里,“你生辰那日,朕没有找到机会送你。这是母后用的驻颜秘方。母后看上去比实际年轻十多岁,碧儿的容貌也是她修复的,所以我想,她常用的驻颜品,必有奇效。这一瓶不多,你用完之后,再遣使者去朕那里拿。”
“遣使……”娘亲脸上突然笼罩起凄迷恍惚之色,“辰……这便是以后,我与你之间的联系方式了吗?”
刹那间,我感到萧辰在抽搐,激烈喷涌的痛苦与不甘,撞击着他的心房,几欲崩裂。
后来我回忆起那一夜,才真正理解了他的悲哀。
那是一个成就千古伟业的帝王,却无法得到此生至爱的悲哀。
他们都是如此好强的人,同样拥有着强大的灵魂,却又致命地爱上了对方。
在最后的离别之夜,作为当世最强大统治者的这对男女,最后一刻竟然都没有哭泣。
那一晚,在月光如水的草原,青碧无际的绿色,像巨大的丝帛在水里漂荡。
他们订下了这样的契约:
萧辰说:“舒雅,将来铲除右律王,若需臂助,遣使找我。”
舒雅说:“辰,我保证,在我摄政期间,匹马不侵中原。”
再后来,我实在支持不住,睡过去了。
我不知道后来他们又做了什么,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在我自己的房间。
我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娘亲和萧辰的声音。
“你不要把晖儿过继给赵南康、何琦君,她们当年加害过我,恨我必深。如果韩香能回到你身边,你让她做晖儿的养母我才放心。”
“好。朕答应你。”
“还有,如果你以后有了儿子,还是把晖儿还给我吧。”
“舒雅……”我听见萧辰的声音蓦地急切。
我偷偷睁开一条缝,隔着刺绣西番莲的流苏帐,看见萧辰和娘亲坐在离我床榻不远的锦垫上。
隔着一张彩绘漆案,萧辰痛切而急怒地抓住娘亲的手,“舒雅……难道你还不明白……”
娘亲苦笑着摇头,“辰,我明白的……但你想想,冷百合一定也明白,所以,她明知你有一个儿子,却还要瞒着你。”
萧辰剑眉深敛,眸中光芒一闪,“你是说……”
随即,他眉宇间掠起厉色,声音冷如绝地寒冰,“谁也别想控制朕,哪怕是母后。她可以控制她的小儿子,但休想控制朕。”
当时,娘亲与萧辰这段对话我完全没听懂。
长大以后回忆起来,才明白。
所以,冷百合不承认我是萧辰的亲儿子,希望萧辰继续广幸妃嫔,为皇家绵延更多子嗣。
却不知,萧辰此生最恨受女人控制,当年沁水失爱于他,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喜欢干涉他。
“沁水,辰哥哥再给你说一次,我睡哪个女人,是我的事,不要你来管!”
后来我跟随父皇回到宫廷,算是见识了父皇的硬气。
我的祖母冷百合,一生阴狠毒辣,最后却晚景凄凉。她在大儿子这里,也试图像当年在南楚一样干政。最后遭到萧辰软禁,萧辰让赵皇后去尽孝道,他自己再也不去见冷百合。
祖母死之前,我跟着赵皇后去看她,她最后喊的话是,“琰儿……母后对不起你!没想到,我利用了你,到头来却被萧辰这个畜生利用!”
满室许久未换、早已枯萎的百合花,散发出腐败的香气,我的祖母凄厉地喊着:“萧辰——没有我,你哪来如今的天下!如今却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你号称仁义之君,其实是最可怕的伪君子!其实你的心,比谁都硬都狠!”
当然,祖母的死,已经是后话了。
那天早上,辞别母亲之前,我第一次跪在父皇面前,行了稽首大礼,叫了他一声,“父皇。”
之前,我从没叫过他,在心里都是直呼其名。
父皇亲手将我扶起,我抬起头来,看见他冷酷的眼睛,漾着一丝温情,“你跟你母亲再说一会儿话,父皇先去整军,在城门外等你们。”
父皇先走后,我和母亲慢慢行来,我们坐在同一匹马上,母亲一路叮嘱我,“你父皇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但你也无需怕他,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会很爱你的。
赵皇后当年陷害过我,你父皇对她已有防范,所以我不担心她会加害你。
但即便如此,你仍旧要小心她,小心她的同党。我把四个最心腹的胡力郭给你。娘亲已经嘱托他们与你寸步不离,若你有闪失,他们谁也别想保住人头。
另外,娘亲还拜托壁宿,到药王谷为你聘一位善于使毒的侍从。以免有人毒害你。
娘亲已经为你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只希望你听父皇的话。你父皇雄才伟略,希望你能学到他的两三分,娘亲就满足了。”
我从来不知道娘亲竟有这么啰嗦,一路上絮絮叨叨。
到了王城外,萧辰的兵马已经集合完毕。
二十万铁甲骑兵像望不到尽头的潮水,染黑了初秋草原上的连天碧草。刀枪如林,甲胄光寒。旌旗猎猎,马鸣萧萧。
萧辰骑着高大雄壮的名马“铜爵”,在二十万雄师的簇拥下,金甲曜日,大氅翻卷,神威凛凛。头盔下的双目,寒如铜戈,直直地望过来,勾住了母亲的灵魂,血淋淋地撕扯开去。
我明显感到身后的母亲,身子剧震,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碎裂。
不久就要做摄政女主的她,原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得足够坚强,面对这样的离别,却依然痛得钻心。
其实萧辰紧绷的嘴角,也一直在微微抽搐,透露了他内心的痛楚与煎熬。
两匹马靠近,母亲把我交给父皇。
父皇有力的双臂接住我,放在他的马前。
他们的目光在对视着,就像是天地间最强烈的两种光芒,在互相碰撞、伤害、交融、相爱入骨……
初识——
“焉知你不是弦高?”男子目光森寒锐利。
“焉知我不是许攸?”女子轻笑,风情万种的眼角眉梢,泛着清冷的锋芒。
五年后——
“见了皇上,还不下跪?”他冷冷地望着她,许久,才沉沉地开口。
“我是一国之母,你是一国之贼。”她抬起下巴,神情桀骜,“哪有国母向国贼下跪之理?”
如今——
“舒雅,记住朕的话,有任何事,都可向朕乞兵。”他凝视她,所有激烈的爱与痛,都是海底的暗潮,不论多么汹涌,他的眼神依然像海平面般,深沉,宁静,无边无际。
“好,我不会客气。你也记住,两国交好,华夷和睦,永止干戈。”在泪水落下之前,她绽放出一个明艳的笑颜,这是他生命中最美的笑颜,桀骜、孤寂、绝世妖娆,火焰般烧灼着他的心房。
大漠上飞得最高的猛禽是康多,大漠上最美的女人,是他的舒雅。
他是疏勒人统一大漠各部以来,唯一一个两次射下康多的男人,后来,他被西域各族尊为“天可汗”。
而她是大漠上最美的女人,也是色目国第一个临朝女主,后来,她被胡汉各族称为“摄政王姐。”
在她落泪的瞬间,他毅然勒转马头,“舒雅——保重——”
他没有回头,抱着我策马狂奔。
二十万大军跟在他身后,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如滚滚闷雷,踏过一望无际的拉塞干大草原。
我回头朝娘亲望去,她骑着飒露紫的身影,越来越远。
这一年,我失去了最爱的爹爹,离开了生长的故土,将要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我拼命呼吸着风里的青草馨香,想将草原上独有的气息,深深地吸进肺腑间,烙在骨髓里。
这时,有一滴湿润的东西落在额头,我微微惊异地仰头。
萧辰在哭。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皇哭,也是最后一次。
“舒雅——舒雅——”
他一边策马飞奔,一边狂呼着母亲的名字,放纵自己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悲嚎。
我想,就是在这一刻,我原谅了他吧。
我回忆起母亲临别的话语:
晖儿,你父皇是个好男人,他总是希望能做到完美,既能够担起家国天下,也能够护住每一个属于他的女人……
爱上我,可能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叛逆。
我们不能在一起,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而是命运。
所以,替我去爱他,永远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