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迷离而甜美地笑了,“对吧,辰就是那样被我俘虏了呢……”
萧羽爱怜地摸摸舒雅,“傻孩子……你早就喜欢他的,你为什么一直不让他知道呢?”
舒雅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漆案上一圈圈地画着,“那时我听说他为沁水跪雪地,心里好绝望。所以,跟你在一起那几年,只要一提到他,我就说恨他,好像跟他有深仇大恨。其实,那时我对他的恨,已经不是因为夏郎,而是因为他爱沁水。
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有一个沁水身世的证据。但我为了不让他们在一起,一直都不说。那次,我给沁水灌了催.情.药,让赫图去奸.污她。我走开时,沁水抓住我说,姐姐,去掖庭署,查我的出生年份。
后来,我站在涌月轩的复廊里,一直思考这句话,突然之间就想起来,六岁那年,我和娘亲在十里长亭送父汗回大漠。
父汗骑马的身影慢慢远去,慢慢看不见。这时,娘亲突然蹲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把那天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那天之后,娘亲每天都呕吐,胃口也不好。
这段记忆,本来已经湮没。但那晚站在涌月轩外,我突然意识到,说不定,娘亲那时就已怀孕。
所以,我才不顾一切地跑回涌月轩,阻止了赫图。你不知道那时我心中的疼痛与焦急,我第一时间摸了沁水下.身,当发现她还是完璧,当时我的泪水就夺眶而出。
如果那时赫图得逞,我会痛苦一辈子,我会自责一辈子……”
萧羽轻轻拈起舒雅鬓边的发丝,温柔地替她挽到耳后,声音柔和,充满深深的爱怜,“舒雅,我早就知道你很心软的……别人伤害你,你会十倍以报。但别人对你好,你也会十倍以还。你跟我在一起时,对我那么好,其实并不是爱,而是因为我爱你,对么?你后来甘愿被兰韶云劫持,其实也不是爱,而是因为愧疚。你千山万水找夏郎,为夏郎报仇,也是因为夏郎救过你,对你有恩。其实你这一生,真正爱的男人,就只有一个,是吗?”
舒雅停止了在漆案上画圈,抬目看着萧羽,紫眸中漾着一缕缕温柔的情丝,“羽,其实……他也爱我,他爱我超过爱沁水,其实我心里很清楚……那晚,他那样悲伤……他打我,我痛的是身,他痛的是心……看上去我被打得好凄惨,但其实,凄惨的是他。亲眼看见那样一幕,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啊……沁水真做得出,如果是我,永远不会这样去伤害辰……”
说到最后,她眼里再次泛起一层浅浅的泪光,微微一低长睫,就有泪如倾。
萧羽揽着她的肩头,轻抚着劝慰,“这么说,你还是要走的。那赶紧去睡一个时辰吧。才好有精力逃跑。见了他,把所有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舒雅抹着泪苦涩地笑了,“只怕他还是放不下沁水……他那个人重情义,他对沁水,即使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兄妹情……”
萧羽点点头,“这倒是。这一点你可能要做好思想准备,你这次去找他,不一定就能让他从此放开沁水。你想好了么?真的要放弃高君琰,去找萧辰?”
“我当然要去,我从来没有犹豫过半分。知道夏郎的真相之前是这样,知道之后依然。”
萧羽神色凝肃下来,“如果你还想回头,高君琰可能不会再要你,因为你破坏了他的统一大业。”
舒雅邪邪地笑了,“高君琰会要我的,因为他需要我父汗的兵力。”
不过她很快又带着伤感说道,“但是我不会再回头。如果不能跟辰在一起,我就回大漠,跟我父汗共度余生。”
舒雅慢慢仰起头,眼里盈满思念,“好想念父汗……去年跟他分别的时候,不欢而散……”
舒雅突然挽住萧羽臂膀,浅浅笑道,“羽,给你讲个小故事。我有个姑姑,也就是我父汗的姐姐。她曾经是我爷爷曜日可汗最宠爱的女儿,是大漠上最骄傲的公主。
这位姑姑曾经发誓,此生只会嫁给能射下康多的勇士。
康多是大漠上飞得最高的猛禽,比鹰,比雕,比海东青,飞得更高。
那时,多少胡力郭想要娶到这位公主,但是最后,这位公主终生未嫁,郁郁而终。
因为,从她十六岁发下誓言,到她三十岁仙逝。这十四年间,大漠上只有一个男人射下了康多。”
萧羽先是感慨,“康多这么难射啊?”
“那当然!首先,一生中能遇到康多,就是一份奇缘。因为它飞得太高,肉眼难得一见。其次它相当凶猛,虽然体巨,但速度迅疾。所以,即便有幸遇见,也很难射中它。即使射中,也不见得能射落下来,除非一箭贯穿双眼。”
“你不是说有一个男人射下了康多吗?你姑姑为何不嫁给这个男人?”
舒雅自豪地笑起来,“因为那个男人是我父汗啊!我姑姑总不能嫁给自己的弟弟吧?我父汗十六岁就射下过一只康多,我爷爷曜日可汗都是四十多岁才有缘射下康多。”
舒雅的紫眸里忽然绽放光彩,“辰十八岁那年,跟你们父皇远征大漠,也射落过康多。”
萧羽微微眯了眼回忆,眸底也有光亮一闪,“想起来了!有一年三弟随父皇远征大漠,带回来一只射死的猛禽,因为形体奇异,我们几兄弟都围着看。
听说是三弟射落的,我们也不以为异,三弟从小就是神射,射鹰射虎,对于他都是家常便饭。
但是后来教习骑射的师傅来看见,他曾经到过大漠,也曾经与胡人杂居。是以,只有他知道,那不是寻常的猛禽。
我记得,当时师傅啧啧称奇,对父皇说,你这个儿子了不得啊。在大漠上,能射落康多的勇士,会得到所有男人的尊敬,所有女人的爱慕。
当时我们都以为父皇会为三弟骄傲,谁知道,父皇的脸色反而变得难看。后来我才隐约听母妃说起,似乎是那次远征,父皇被左律王追击,陷入沙漠,情况危急,父皇想要丢弃一批重伤难行的士卒,三弟苦苦劝谏,千般阻挠。
可能那时父皇就觉得这个儿子不好控制,再一听骑射师傅那番话,就更忌惮三弟了。”
想起小时候的事,萧羽眼里荡起回忆的波光,“唉,三弟从小就是最优秀的,但可惜有些不通世故,从来不去刻意献媚父皇。不过,后来经历了那么多沉浮,现在的他,已经颇晓权谋和机变了。”
舒雅着迷地听萧羽说萧辰小时候的故事,眼神沉醉而恋慕,听到此处,她满目柔情地笑了:
“现在也没好多少啊,只不过是礼贤下士,麾下有几个厉害的谋士罢了。他夺位之战的檄文就是唐定霄一手包办。我跟他的最后一战,是在广德门的一场舌辩。我还惊叹,沉默寡言的他,在我的步步进逼下,竟能应答如流。后来他才告诉我,那都是唐定霄事先让他背好的。”
紫眸里荡起回忆的柔波。她想起那一晚,跟辰云雨之后,两人紧紧搂抱着聊天,不知怎么就聊起了辰雅之战。
舒雅赞美萧辰,“当时我还以为我那一番演说,能将你打得落花流水。没想到几年不见,你更懂权谋了嘛。以前只会打仗,现在的萧辰,既能横刀跃马于疆场,又能玩弄权术于庙堂。”
对于这番充满倾慕与崇拜的赞美,萧辰面无表情地说,“朕驳斥你的那些话,都是事先打好腹稿的。”
舒雅简直要晕倒。
萧辰却突然翻身压住她,“莫非你是临场发挥的?”
舒雅骄傲地笑,“我当然是临场发挥的。我当政期间所有的演说,都是临场发挥,从来不用事先背稿。我下发的懿旨,也都是自己写的,从来不要人代笔。怎么样,以后要不要我给你草诏?”
此时此刻,这些回忆就像温柔的暖风,从远处吹来,拂过她微仰的面颊,半阖的双目。
萧羽静静凝视沉浸于甜蜜回忆中的舒雅,不去打扰她。
舒雅慢慢睁开眼睛,正对上萧羽的凝视,她柔婉地笑了,“羽,其实你已经不爱我了吧。你现在对我,就像对沁水,是一种兄长对妹妹的感情,对不对?”
萧羽笑而不语,爱怜地摸摸舒雅的秀发。
萧羽比舒雅年长八岁,要说是兄长对妹妹,真的最合适不过。
“羽,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怎么样?”舒雅在他的抚摸下漾起一脸温柔。
“当然,以后我和碧儿来看你跟三弟,我们四个一起煎茶煮酒,品诗论画。”
“会有那一天吗?”她听得整个人痴了,眼里有美好的向往。
“我觉得会有。”萧羽用力点点头。
“只怕辰那个人,根本品不了诗,也论不了画。”舒雅幸福而开心地笑了。
“没关系,他跟碧儿切磋武功,咱们两个品诗论画。”
“哈哈……好温暖的画面……”舒雅将头靠到萧羽肩上,这时,她看见了墙角的漏壶,声音突然紧张而又兴奋,“羽,寅时三刻,行动时间到了。”
“天啦,你一夜没睡,能行吗?”
“别担心,我能行,我一定要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