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周,媒体联手炮轰季常和慕薇薇的婚姻,他们甚至兵分三路围堵在荣丰集团、凯旋城和香江丽景公寓门口,这对上流社会公认的金童玉女在媒体的不断炒作下俨然已经走到婚姻的尽头,疯狂的记者们就像当年追踪黛安娜王妃的狗仔队一样,企盼用别人的痛苦来成就自己的一举成名。
除了呆在凯旋城,薇薇已经不敢再去任何地方,这两天季常返回海源,媒体非旦没有消停,反而更加活跃,一副不挖出事实真相绝不罢休的架势。
从薇薇回到凯旋城那天起,夏羽凡就没睡过安稳觉,他隐隐觉得这件事与自己有关,因为他们的争吵就发生在他送她回家的当晚。真是太巧了,他不能不多想。
看着她日渐消瘦憔悴的面容,他的心也跟着疼痛。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无法不去在意她的每一个表情,也许她就是他的宿命,无论轮回多少次,放不下的牵挂仍然是她。
夏羽凡从二楼的台阶向下俯瞰,一眼便望见薇薇无精打采的缩在客厅沙发上,手执摇控器,不停的变换着电视频道。
他缓缓步下阶梯,绕到沙发背后,宽屏的液晶电视近在咫尺,他仔细一瞧,荷,真叫个热闹!只见中海万鼎集团公司楼下早已人头攒动,拥堵不堪,现场保安和记者还差点发生肢体冲突,场面岂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
薇薇烦躁的换了台,画面切换到一个记者身上,他手持话筒,十分激动的指着对面的大厦说:“现在是下午五点,我们来到中海万鼎集团海源分公司的楼下,可以看到这幢大厦目前已被堵的水泄不通,近日传出季常先生与太太不和的传闻后,两大集团股票一度暴跌……”
电视上正在叽哩呱啦八卦个不停的时候,季常突然出现在公司大门口,现场顿时尖叫迭起,人潮迅速向他涌去。
他戴了墨镜,在一群下属的陪同下,用手遮挡着镜头,显然不想接受任何采访。
但记者们怎肯错失良机,争先恐后的挤到跟前,甩出一堆问题:“ 请问您因为什么原因和太太吵架?”
“听说你已经离家出走,这是真的吗?”
“这次吵架会影响到你们的感情吗?你们会离婚吗?”
与记者的兴奋相比,季常神情落寞,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透出点点憔悴。
下属们尽责的隔开记者,好不容易护送他上了车,记者们还扛着摄像机在后面穷追不舍。
混乱之后,画面又切换到一个记者身上,他凭着自己的判断大胆臆测:“中海万鼎集团公司少东季常先生神情憔悴的出现在公司大门前,尽管还不能进一步确定他们夫妻争吵的具体原因,但我们已经证实他确实离开了香江丽景公寓,目前已搬回季家在白鹭宫的大宅居住。而事件的女主角慕薇薇小姐搬回娘家已有半月,直到此刻仍是深居简出,避而不见。”
听到这里,薇薇愈加心烦意乱,“啪”的一声关掉电视,陷入沉思。
电视中,季常瘦了,两只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令脸部的轮廓更加深刻,坚毅的下巴上冒出了青涩的胡茬,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光采,显得越发黯然。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他原本应该很幸福的,而她毁了他的幸福和希望。
薇薇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就连夏羽凡走近了也未曾察觉。她从包里抽出一份材料,‘离婚协议’四个大字深深灼痛了她,一滴眼泪匆忙的掉落到纸上。
抽出一只钢笔,她正要俯身签字,冷不防被背后伸出的一只手抢过协议,她吓了一跳,转头时碰上夏羽凡质询的目光,“你要干什么?”
“还给我。”她慌张的抹去泪痕。
“不。”
“你凭什么管我?”
“我不是管你。”他将协议藏到身后:“我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我后不后悔又关你什么事?”她鼻头一酸,多少委屈漫上心头,强忍了几天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倾泄而出。
夏羽凡生平最受不了她的眼泪,她一哭,他就没撤了,赶紧将离婚协议塞还给她,“别哭了,别哭了……拿去吧,你要怎么做,我都不会管了。”
谁知她泪水飞溅,哭得更厉害了,两只手奋力的捶打着他:“都是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你为什么要回来啊?”
夏羽凡任她发泄,心情却骤然变得沉重,看来他猜的没错,他们吵架的原因果然是因为他。
也许是捶得累了,她颓然放下双手,哭声化作阵阵呜咽,不断刺痛着夏羽凡的心脏。
他绕过沙发,来到她身前,像对待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问:“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了,我们以前的事……”她颤抖着抬起泪眼。
“他怎么知道的?”他眉头紧皱,这件事连慕百年都不知道,没理由季常会知道,难道有人故意透露给他?这个想法从头脑中一闪而过时,他的心中已经锁定目标。
又是颜月倾干的吗?知情的人中,除了他会从中挑拨以外,夏羽凡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做,而且一想到当初他曾卑鄙的利用这事威胁自己远走美国,夏羽凡就忍不住心怀芥蒂。
“你们在干什么?”熟悉的嗓音令浑然忘我的两人如梦初醒,薇薇扭头向门口望去,一时惊的目瞪口呆:消失许久的季常和爷爷双双立于门前,不同的只是两人的表情,慕百年充满了疑惑和探询,而季常则是满腔怒火!
“爷爷、季常,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慌乱的推开夏羽凡。
季常双颊通红,手掌紧握成拳,这是他这辈子遭遇的最大耻辱!本来在慕百年和父亲的劝导下,他已经打算原谅她,怎料迎接他的竟是这幅画面?
亲眼看到自己女人含羞带怯的偎在别的男人怀中,季常不由得扭曲了面孔:“很好,很好!你们终于露出真面孔了,也让爷爷看看你们这对无耻的男女有多么的龌龊!”
“你误会了。”薇薇仓惶的跑上前去拉住他。
“不要碰我!”季常大喝一声,用力甩开她。
“啊!”薇薇失声尖叫,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栽去,夏羽凡及时上前,一伸手便抱住了她。
“够了!这是怎么回事?!” 慕百年一声暴喝,震慑住三人。
季常心灰意冷:“爷爷您都看到了,我不想再多说什么。”
慕百年将目光扫向孙女,薇薇眼中含泪,死命的摇着头。
夏羽凡挺身而出:“不关她的事。”
事到如今,他还敢公然袒护!
季常气得咬牙切齿,攥着的拳头烙得他骨骼咔咔作响,满肚子憋屈正愁无处宣泄,他恨不得立即挥拳砸在夏羽凡漂亮的脸蛋上,看他还敢这么嚣张!
“薇薇为了你们的事情很难过,我只是在安慰她。”夏羽凡心平气和的解释道。
季常一听就来气:“安慰?安慰需要抱在怀里吗?”
“季常。”慕百年喊道,原本他就不信薇薇和羽凡会有什么瓜葛,在他看来兄妹之间亲密一点也是很正常的事,他觉得孙女婿情绪过于激动,说话也过分了,不过考虑到季常受伤的心情,他还是将脸色缓和下来劝道:“也许我们真的误会了。”
“我没误会!”季常忿怒道,转眼扔下一枚重砰炸弹:“爷爷你可知道薇薇当初怀的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慕百年震惊之极。
薇薇惨白了面容,挣扎着扑向季常:“求求你,不要说,不要说……”
直到这一刻,她还想替他掩饰吗?季常难受极了,更坚定了决心,直直指向夏羽凡的方向:“就是他!”
这一刻,薇薇简直羞愧的无地自容,脸上的斑斑泪迹也掩盖不了她过去的耻辱,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次将她撕的体无完肤?难道她受到的惩罚还不够吗?
不再哀求,不再痛哭,她垂下双手,颓然坐到地上。
“不,这不可能……”慕百年不能相信,满脸的震惊和错愕,夏羽凡怎么可能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夏羽凡平静的迎接着这个时刻,这个煎熬了他五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秘密终于被彻底的揭开了,或许这一刻,他的灵魂终于可以停止愧疚了。
他不想辩白,甚至一点都不想为自己解释什么,所有的过错都是他造成的,这里每个人的痛苦,包括他自己的,都是他一手制造的。
“你们告诉爷爷,这不是真的……”慕百年已经想不起来愤怒是什么样子了,他只能存着一丝饶幸。
夏羽凡莫名悲哀,原来费尽心思要掩饰的一切终究还是遮掩不住啊。
所有人都沉默着,室内流动着窒息般的难堪,慕百年心如明镜,不说话便等于默认了一切。他不禁摇晃了身子,神情一下子像老了十几岁,季常担忧的叫了一声:“爷爷。”
慕百年看向他,摆手道:“我没事、我没事。”
薇薇跪在地上嘤嘤的哭泣,夏羽凡一咬牙跪到她身边:“爷爷,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惩罚我都接受,但您不要怪薇薇,她也是受害者。”
季常和慕百年不约而同的望向他:“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不要说了,求求你们别再问了!”薇薇卑微的哀求着,可是没有人理会她,太想知道真相的两人根本无力顾忌她有多痛了。
而真相往往具有摧毁一切的力量,所以当这个所谓的真相从夏羽凡嘴里一字一顿的迸出时,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是我强---暴---了----她。”
薇薇神情木然,一任泪水恣意长流,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袭卷,遍体鳞伤的灵魂再度被鞭苔的血肉模糊。
“你-----”慕百年惊骇的瞪大眼睛,一阵肝气上涌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怎么也想不到真相是这样残酷,难怪薇薇一直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她是怕他伤心啊!
季常手脚冰凉,他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
然后,他听见慕百年在身边怒吼:“你怎么能这样对薇薇?你这个孽子!畜生啊!”
老人的拐杖像雨点般砸在夏羽凡身上,他既不躲闪也不反抗,任由慕百年狠狠地抽打。
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慕百年骂得对,他就是个畜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却对薇薇下手!
慕百年骂声震天,佣人们闻声赶来,却都被他喝退:“滚出去!都滚出去!”
看到眼前的阵仗和气势,哪个不怕死的下人还敢再吭声,全都默默地退了出去。
慕百年怒不可遏,一巴掌向夏羽凡扇去,他感到脸颊一片火辣辣的痛,尔后猩红的血沿着嘴唇流了出来。
“爷爷!”薇薇扑过去拦住慕百年,泪雨滂沱:“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夏羽凡舔干唇角的血丝,朝季常凄然一笑:“现在你满意了?”
季常的心像被什么狠狠一蛰,他满意了吗?他该满意吗?是他做错了吗,为什么大家都瞪着他,好像他才是那个罪人,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愤,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走。
没有人挽留他,大家都沉浸在极度悲伤之中,慕百年此时的表情就像受伤的猛兽一样,愤怒、痛心甚至纠结,但这一切,最终爆发成电闪雷鸣般的嘶吼:“你给我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滚----”
夏羽凡的表情是复杂的,有不舍也有放松,这一刻对他来说也许才是真正的解脱吧,从今往后,就算他会失去一切,但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薇薇面前,他亦无怨无悔。
他最后望了薇薇一眼,她趴在地上,过度的悲伤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但一如初见般美丽清纯的面容即使哭得梨花带雨却仍旧有着令人怦然心动的魅力,他煽动着嘴唇,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薇薇感觉到视线,缓缓抬头凝望,他的嘴唇轻轻翕动,在她眼里定格成永恒,她读懂了他没说出来的语言是:“我爱你,直到永远。”
他站起身,不再留恋,举步向大门走去,这时崔铭正领着一队便衣警察进来,他偷偷看了一眼众人后,才战战兢兢道:“董、董事长,这位方队长要见您。”
“什么?”慕百年望向门口,一队警察手执搜查令站得整整齐齐,领头的警察薇薇认识,正是刑警队的方队长。
方队长环视屋内众人表情,突然发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但人命关天,也顾不得许多,他清清喉咙说:“慕董事长,韩敏芝女士和阿娇的血案正式破获了。”
“破案啦?”慕百年压制着怒气,努力使面部线条柔和了几分。
方队长表情严肃的点点头,薇薇一时泪如泉涌,也不顾此时形象多么狼狈,从地上爬起来就跌撞着朝方队长奔去:“凶手抓到了吗?是谁?”
方队长扶住她说:“我们今天来就是要逮捕犯人的。”说罢,他亮出一纸搜查令。
“犯人在我们中间?”薇薇惊异的张大瞳孔,一双美眸从在场的每个人脸上扫过。
夏羽凡收住脚步,与慕百年对视几秒,怀疑在顷刻间弥漫整间屋子。
方队长看大家颇为紧张的样子,急忙说:“犯人叫林桂英,请问她现在何处?”
“林嫂?”夏羽凡和慕百年几乎异口同声,似乎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不过这也难怪他们,林嫂在慕家服务长达二十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与主人感情十分深刻,尤其对待夏羽凡更视同己出。
方队长冷静问道:“管家,林嫂现在何处?”
崔铭也懵了,想着自己跟一个杀人犯朝夕相处,不禁冷汗直冒,这会冷不防被方队长一喊,更是三魂吓掉七魄,结结巴巴道:“她、她……去菜市买菜……还没、没回来……”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方队长布置了一套在室内实施抓捕的方案,方案确定后,他吩咐两名干警埋伏在大门口监视报告林嫂行踪,他则带着剩余警察潜伏在屋内各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个人的呼吸都异常紧张,当时钟敲响六点时,林嫂准时跨进家门。
一群便衣猛扑上去,强悍而迅速的制服了这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铮亮的手拷在水晶灯下发出白花花的光芒,房间里打翻了一地的蔬菜是慕家两代主人喜爱的食物。
“林嫂!”夏羽凡无法相信这位待他像亲妈一样和蔼可亲的保姆是杀人凶手。
林嫂束手就擒,已是万念俱灰:“我和你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什么,你说什么?妈、妈她都做了什么?”夏羽凡惊骇的瞪着林嫂。
林嫂痛哭流泣,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晚了,她向押解她的警察请求最后跟慕薇薇说一句话,方队长略微沉思后点头同意了,警察们押着她走向慕薇薇,林嫂在她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哽咽:“对不起,薇薇小姐……”
薇薇木然的盯着她,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现在跟她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说声对不起她的母亲就会回来吗?阿娇就可以不死吗?这是两条人命啊,在他们眼中就这么不值钱么?眼睛仿佛突然干涸,她竟然连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为什么真相总是这么可怕,甚至远远超越了他们受过的伤害?
“为什么,为什么!”夏羽凡狂叫着冲了出去,看着林嫂即将被警察押走,他疯狂的拦住他们:“我妈怎么样了?你们把我妈怎么样了?!”
慕百年气得嘴唇发紫,哆嗦着喊:“你给我回来!!”
夏羽凡不加理睬,慕百年只得巍颠颠的追出去,想拽住他却被一把挣脱,老人一急,肝气上涌,当即昏倒过去。
“董事长、董事长!”崔铭急得大喊,夏羽凡这才清醒过来,大声喊道:“快送医院啊!”
慕家上下顿时炸开了锅,在警笛渐渐消失的呼啸声中,佣人们七手八脚的将慕百年抬进轿车,向着相反方向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