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揪着的心,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依旧咯噔一下。
珍珠奶奶并没在意到艾浅浅的失神,只是喃喃叙述着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那是历年来S大的芭蕾舞团最大型的一次公演吧,那个女孩儿是女主角,小然努力了很久才能以男主角的身份站在她的身边。
你不知道他多开心,回家来就抱着我念叨个不停,整整说了一晚上。说她多漂亮呀,说她人多好呀,说她跳起小人鱼来多么像呀……”
看上去,直到现在,珍珠奶奶依旧怀念那个遥远的夜晚。
艾浅浅沉默,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却不觉得疼。
“我看见他开心,其实也挺高兴,可是更多的却是心疼。小然为了能跟她一起站在台上跳舞,不分昼夜的练习了很久,他的脚都磨破了,腿也肿了,整个人软软的靠在我怀里,很累很累,眼神却亮的不得了。
其实之前我也想过,他才十几岁,没有定性,不懂爱情什么的,也许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可我这才知道,我的孙子他是真的爱上了一个人。
后来我在小然的要求之下,去看了那天的公演。那个女孩儿真的很漂亮,很美,笑起来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小然和她很默契,演出结束的时候,周围的掌声几乎让我的耳朵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聪。
可是你知道吗,那个女孩儿,却在掌声里,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珍珠奶奶不忍的闭上了眼睛,艾浅浅却几乎昏厥。那些从前拼命想要忘记的回忆,像是潮水一般,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那场公演,她也去看了呀……
“原来那个女孩儿早就病了,她一个人忍着,瞒了好长时间。”珍珠奶奶再次睁开眼睛,看着艾浅浅,“骨癌,一个那么美好的跳着芭蕾舞的小女孩儿,却不得不失去她比生命还重要的一条腿。小人鱼,小人鱼呀,多么讽刺,那场演出,生生成了一出闹剧。
直到现在我也不能想象那个女孩儿有多坚强。她很倔强的拒绝了截肢手术的建议,宁为玉碎的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那之后小然没去看过她,他闷在家里一声不吭,不吃不喝也不睡觉,靠着每天的输液来维持生命。我守在他床前,看着他心如死灰的模样,狠了狠心,这才决定送他出国。小然对我的决定没有说过什么,临走的前一天,他去见了那女孩儿。
回来之后他还是那副模样,可是从那以后,他开始每晚都做恶梦,他哭的让人心疼,梦里却只会说一句话。”
对不起。
她也知道的。
珍珠奶奶叹口气,拍拍艾浅浅的手背,“他老说对不起,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他对不起人家。那女孩儿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他,可小然这孩子死心眼儿。
我陪着他去了很多地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让他去适应没有她的日子。一直到站在美国林肯中心的舞台上时,小然才第一次清清醒醒的在我面前哭了出来。也是在那一天,我接到了电话,那个女孩儿死了。
那时的小然才十八岁,她也才不过二十岁,可是却再也见不了面了。其实我也明白,哪怕她不喜欢小然,可只要能见到她幸福,小然心里总是能安慰的。但是……
自此之后小然再也不跳芭蕾舞,大学转念了管理学,整个人看上去虽然沉默了许多,但也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我以为他真的走出来了。
可是,我到底还是错了。”
艾浅浅的手一紧,那是珍珠奶奶用力握住了她。
“很久以后,一次偶然的发现,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的乖孙子,并不是我想象里的那么乖那么听话。他变了,自从那女孩儿离开以后,他就完全变了。”
说到这里,珍珠奶奶像是回忆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拼命吸了好几口气才能继续开口,“他……开始放纵,跟许多不同的女人一起过夜,他们夜夜狂欢毫无节制,不知廉耻的厮混在一起,甚至……甚至还有男人……”
艾浅浅觉得疼,抬手摸了摸,却不知道哪里疼。
他那么难过的时候,她并不在他身边。
手一抬,便正巧接住了眼角滑落到水滴。
“后来我把小然带回国,他的那些……坏习惯才慢慢改掉。但是渐渐的,我又发现,他开始热衷于跟不同女孩儿谈恋爱。起初我还觉得庆幸,以为他终于想安定下来,可是慢慢的我才意识到,那些女孩儿的模样,都有些似曾相识。
他在找替身,一个可以代替她的替身。”
珍珠奶奶泪雨如下,凄凄然的双手握住艾浅浅的手,恳切的看着她说到,“浅浅,我的小然不是坏孩子,他只是……爱了一个没法得到的人,你不要生他的气,不要嫌弃他,看在他也是个可怜人的份上,原谅他好不好?”
艾浅浅愣愣的看着珍珠奶奶殷切的表情,脑袋里的画面却像是定格了,最后的舞台上,二人共舞的模样,一直停在眼前,挥之不去。
原来,哪怕再多的自以为是,也还是有她不曾了解的东西。
何来原谅一说?她根本就没有生过气。
那场让人难过的爱情里,她其实从头到尾,都是见证。
“我不会嫌弃他,不会不要他,不会不理他,也不会生他气。”艾浅浅回过神,泪眼婆娑的看着珍珠奶奶。
“奶奶,我爱他。”
从医院出来以后,艾浅浅心急如焚的往家赶。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她如此的想要拥抱江孟然,那种迫切的心情,早已经大过了所有一切的不快和震惊。
她能明白他的爱,却从来不知道,那些过往曾有过的自我放逐。
江孟然并不在家,艾浅浅找遍了空荡荡的房子,最后一下子蹲在了地上。
之后的几天,她才知道,江孟然出国处理事情去了。艾浅浅不理前来骚扰的各种报社和媒体,每日往返于医院和家的道路上,觉得日子前所未有的平静。
艾宝贝一直不肯搭理她,冲她撒娇也不行。艾浅浅于是无奈的选了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亲自来到了她跟谢省的家。
开门的是团子,团子一见艾浅浅,开心的扑了上来,谢省抱过团子,朝里努了努嘴,转身带上门,走了。
艾宝贝见是她,二话不说,冲上来,都忘了自己说过的再不搭理她的那些话,“艾浅浅,你是不是个被虐狂啊?!我叫你回来是要让你看清江孟然的真面目,让你跟他离婚,不是让你一声不吭的给人家当保姆!”
“姐……”
“别叫我姐,我没你这么傻的妹妹!”艾宝贝气急,“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从来不欠艾家什么,不欠爸和我什么,就算有,你也早就还清了。你不用再委屈自个儿,离婚,赶紧离婚!”
艾宝贝说话虽然是用吼的,可听在艾浅浅心里,却是一阵莫名的感动。
“姐,我不委屈……”
“不委屈?你唬谁呢!”艾宝贝快言快语。
艾浅浅笑笑,点头,“不委屈,因为。”
“姐,我爱他。爱了整整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