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 中军帐
宇文合昀很惆怅,于是连带看几个师兄弟的眼神都有些哀怨。
大师兄一如既往的心平气和,好像一夜白发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一样如清辉皓月,一样如芝兰玉树,一样的像是要临风而去。一样的表面看上去亲切和气平易近人,对外人也依然有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宋怡卿一如既往的双目炯炯有神等着下一个被算计的对象出现。
叶呈轩手上的小飞刀有事没事总是在空中飞旋一圈回到手里歇息片刻。
许辰的脸虽然被膏药掩盖了不少但依然是几个人里笑的最傻的一个。
大家看上去都还不错,惆怅的只有一个宇文合昀。
可以预见的,战事随时可能爆发,未来一个月他都不可能闲下来。
他要给军医处那些提溜不上台面的小医士们进行紧急培训,等战争爆发的时候能多用上一个就多用一个。
他要储备各种创伤药材防疫药材以及各种应急药材,如果有必要的话,后方各地药材来往运送也是要亲力亲为的。
他要在颍州城里为民众普及战争期间的防病知识,毕竟万一战火烧起来,一个病体处理不当就可能会引发全城瘟疫。
但这些都不是难事,只要努力去做,总有完成的时候。
宇文合昀惆怅的是自己平时大概真的是个完美好师兄?以至于师弟们都把他当不求人用了?
一早飞来的雪鹞连夜带给他一个不幸的消息:宁北落用区区一张纸,沾了宇文合昀制的自称天下除了他自己无人可解的天下第一无名毒,刺伤了一个美人儿的心,弄丢了一个美人儿的工作,还把这两个美人儿都毒的每天吐血三升。
更可怕的是这两个美人身上本来就携带媚香之毒,毒上加毒,已经不知道随着经脉流转混乱到什么地步了。
最让宇文合昀崩溃的是,宁北落放雪鹞来,是向他求药的!
雪鹞带了厚厚一卷纸条,扑棱到颍州差点累的飞不动,结果宁北落从可晴喝酒以后的脸色扯到醉春楼的灯红酒绿又扯到帝都的风云变幻再扯到颍州的局势危急。
扯来扯去扯到最后从国家大义师门情意怜香惜玉等等各种角度充分论证了一件事——宇文合昀要是不救这两个美人儿简直就是丧尽天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可以立即拖出去午门斩立决了。
宇文合昀无奈了。
这个宁北落,当初给他留药是让他防身的吧?
在醉春楼风 骚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什么国家大义师门情意怜香惜玉?
他心地善良赤子丹心有情有义,直接认输不就行了,干嘛耍阴的下这种难解之毒?
“唉……”宇文合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宁北落这种“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实在不像是剑圣居师门出来的。剑圣师祖好像一直提倡光明磊落虚怀若谷啊?
“怎么?很棘手?”疏墨问道。那么长一串废话看下来,他都觉得难为宁北落写那么多字,更难为雪鹞飞这么远。不过确实把帝都和宁州的局势都说的差不多了,看来这两个女子虽然是小人物,但还真的是牵一发动全身的角色,不救不行。杨君白和姚盈盈?倒是没想到。
宁北落回了宁州,于剑圣居倒是利大于弊。一方面宁州的粮仓倒是比帝都离颍州更近些,若是颍州真的守不住,起码不怕孤立无援。
只是,这样一来,可晴真的是一个人了。
十五年了。从来没有让可晴有机会处在这种处境里。
可晴会觉得孤单吗?
龙潜渊或者龙颍,真的是她自己选的归宿吗?
对政 治和军 事一直懵懂的可晴,真的能保护好自己吗?
也只好尽力,让帝都不得不保证可晴的安全。
战争,提早开始,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宇文合昀思索半晌,提笔慢慢写了张方子,看了两遍又略作修改,才回答疏墨道:“其他药材倒还好说,只是因为两毒纠缠不清,再加上病人之前的媚香之毒本就积压多年,现在病人经 血不畅,肺腑内出血难止。颍州差一味止血的海蜡做引,宁州那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
“那,是要去乾州了?”疏墨回神,斟酌了一下说道。宇文合昀口里说的这叫海蜡的药物,疏墨是知道的,入心、肝、脾经,是肺腑止血调经的上好药物,只有乾州王族才有。
“最好是去一趟。我把剂量都写给六师弟,如果在宁州能配好那是最好不过的,若是不能,颍州这边也不会太耽误事。”宇文合昀道。人命关天的事情,自然是要做两手准备的。宇文合昀要救的人,还没有救不了的。
“海蜡?”许辰疑问。
宋怡卿的折扇“啪”一声打上了许辰的脑壳:“做功课的时候又走神了吧?传说中是南海木神的眼泪凝结成的胶脂,木神与爱人仙凡两隔,因思念爱人泪尽而滴血,因而此药呈红色。”
“啊?什么鬼东西?”许辰略有些失色,这玩意儿还是个神迹?开玩笑吧?那还配什么药啊?直接投胎还比较快一点。
“啊什么啊。”叶呈轩也不客气的给了许辰一个排头,这小子,真以为糊了一身臭膏药就万事大吉了?“你哪只耳朵听见他是鬼东西了?脑子成天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啊。海蜡其实是一种叫做龙血木的树脂,这种异种树木高数丈,婆娑可爱,花叶都不同于中原地区。脂液从树干伤口的缝隙中流出,摘下之后呈血红色胶饴状。久而久之坚凝成竭,故又名血竭。”
疏墨赞许的点点头,然后对许辰道:“只是海蜡的产地却是在西南李忠的封地乾州,本来龙血木就稀少,乾州靠近南海崇拜海神,不可能对龙血木妄加砍凿,海蜡的产量就更加稀少,被李族视为至宝。每一份去向都要落实的清清楚楚。况且西南瘴雨蛮烟,地形复杂,民风刁钻,此行不易,你多做准备了。”
依许辰的脾气,此去不闹出点动静都不可能。他也正是不想在这样日夜枕戈待旦,等着李忠攻上门来。既然已经是要反了,不如送个借口给李忠。
“啊?”许辰瞪大了眼睛。什么叫你多做准备?准备什么?
“还啊?”昨天好像没伤了脑袋啊?怎么就突然不灵光了?叶呈轩不耐烦了,揪着许辰的后领就往外踢,“大师兄叫你去拿海蜡,将功赎罪,明白?”
“我一个人啊?”
“当然不是。”宋怡卿微笑道,顺手甩出一封信来插在了许辰被金镶玉束髻冠紧紧包裹的发间。“喏,刚写好的,劝降书。替我捎给李忠吧。”
劝降书若是万一有效那是最好的。不过这种可能跟隐圣峰一年四季常青的可能差不多大。尤其这个当口,李忠行踪只怕更为隐蔽,找他也要大费一番功夫呢。
“海蜡是引子,剂量不需要太多,三钱即可。找到了先让雪鹞带回来,信么,可以慢慢送。”宇文合昀很顺利的分配好了工作。
许辰小心翼翼的把信从头顶拿了下来,发现自己乌黑油亮的头发竟然断了好多,连发冠都要戴不稳了,不由得大感委屈,干嘛要让他捎信,一起送过去不好吗?他还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小少年呀!就这么放心让他去闯荡吗?
“大师兄,他们都欺负我!”许辰不小心傲娇了。
“你不想去也可以换别人的。正好,怡卿在这两天校场对局总是觉得累,你们换换也好。”疏墨很好脾气的做了调整。白发趁着玉颜,还有寒星般的眼眸,不显得老气,却显得越来越凌厉了。
“……”
许辰连话都不说第二句,抱头落荒而走。
开玩笑,昨天被揍的还不够吗?收拾行李去,傻了才留下来当大师兄的沙包!
没有在可晴身边的大师兄越来越可怕了!
呜呜呜,可晴你什么时候来解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