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寒意袭来,潮湿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树林,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看清路的方向,脚下遍地荆棘,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底的刺痛。
林子添尝试向四周呐喊,可不管怎样都没办法叫出声。
望着模糊的前方,她一步一步漫无目的的走着,任凭荆棘划伤她的身体和手臂,这一刻他竟然感觉到无比的放松。
放松?她怎么可能有这种感觉。突然脑子里一阵清醒。
睁开眼,林子添看着漆黑的四周,冷风里面夹杂着小雨,吹破了她床头边玻璃框上粘的报纸。
原来是在做梦,只有在梦里林子添的世界才是轻松的。
而回到现实,每一件事都让她头疼。
南方的深秋,也许没有北方那么寒冷,但是对于一个贫穷的孩子来说就像是一场灾难。
下着细雨的深夜,宿舍里的人都睡着了,搬来宿舍的时候,别的同学都是爸妈送过来的。
当她们厚厚的棉絮被子都已经整整齐齐的铺在了床位上,林子添才背着用两条麻绳捆着的两床单薄的被子来到宿舍。
对于学校里那些人鄙夷的眼光,林子添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是好位置的床铺都被占了,只留下了这个靠着一扇破窗户的二层床铺。
细雨被风从破窗户里吹到了林子添的床上,本就单薄的床铺上,更加的阴冷潮湿,林子添颤抖着身体,缩回冻的生疼的脚。
她四处摸了摸,想找个什么东西挡住那扇破窗户,漆黑的宿舍里她四处摸索着,找到了一个手电筒,手电筒发出刺眼的光,照在了她的床头上,那里放了几本书,那些书代替了宿舍里其他人交谈的欢声笑语。
代替了所有的人际关系,陪着她渡过漫长冰冷的孤独岁月。
她从来不去参与其他人的生活,除了一些必要的接触,她的生活很普通。
每天下了晚自习她会把课本带回宿舍,然后快速洗漱完就着那十几分钟的灯光一遍一遍的看今天学习到的内容。
等熄了灯他又用那个在便利店花十块钱买的黄色手电筒,躲在被窝里看书,这是她的方式,有人说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百分之一的天赋,她信了。因为她知道,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
正因为这样,宿舍里所有的人都讨厌林子添,做作,装清高,爱表现,渐渐变成了林子添的代名词。
窗户里飘进来的雨越来越多,林子添不忍心用书本去挡雨,想要伸手去拿床边的晾在铁丝上的毛巾搭在窗户上。
一起身,吱呀一声,晃动了那张双层铁架床,再够一下终于够到了自己那条毛巾,由于刚刚动静太大另一束光从床底照在了添的脸上。
“大半夜的,要死啊!”
下铺的叶小婷丝毫不客气,直接一嗓子喊了出来,这时候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宿舍里其他的舍友也醒了,几束光都照在了林子添的身上。
半夜的宿舍林子添手上拿着一条毛巾,瞬间被几束光照的有点不自然,想到吵醒了她们确实是自己的问题。就想着低头认错。
还没等她开口,叶小婷响亮的声音仿佛又提高了几个分贝。
“大半夜的你这不是想趁我们睡着了偷东西吧。”
“肯定是的,她家那么穷,她肯定手脚不干净。”另一个下铺的女生听完也随声附和着。
她记得原本宿舍里那些人是没有手电筒的,看着林子添每天窝在床上看书,那些人纷纷把手电筒带来了宿舍,各式各样林子添见都没见过的手电筒,在宿舍里亮了几日,随后就变成了丢在一边照亮的工具。
深更半夜,林子添不想再吵到其他人,就不想再跟他们计较。
用手电筒照了一眼手上了毛巾,再照了一眼那扇破窗户,低声细语的说:“这是我自己的毛巾,晚上下雨了,我只想挡一下这扇窗户,不是故意吵到你们的。”
一时间叶小婷也不知道说什么,关了手电筒一边躺着一边嘴里对着其他人念叨:“肯定手脚不干净,要不是我醒得快,她就得手了。”
其他的女生也没再说话了,都关上了手电筒躺了下去。只剩下了林子添小心翼翼的把毛巾卡在破窗户上。
弄完了窗户,林子添回到床铺上慢慢的调正身体,她已经尽量减小自己的动静了,却还是惹到了床铺下的叶小婷。
叶小婷对着床板猛踢了几下没有说话,大概是警告林子添不要再吵到她。
经过这一番折腾,林子添早已没了睡意,她坐在床角,轻轻将被子再叠一层增加厚度,搭在自己的身上,将两只已经冻得麻木的脚垫在屁股下面盘坐着。
内心一涌而上的热流,已经让她忘记了肢体被冻疼的痛楚。
她靠在角落,脑子里默念着学过的英语单词。学过的东西在她脑子里一遍遍过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宿舍里寂静了下来,大家都睡着了,仔细还能听到几个同学细微的鼾声。
林子添再也忍不住了,巨大的悲伤从胸口袭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眼泪从眼眶里漫出来流到抱在胸前的枕头上,鼻涕也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她哽咽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那么多她不想面对却又存在的事一幕幕在她脑海里出现。
当一束光照进黑暗,你不知道的是,黑暗里的那个人会跟着这束光走向什么样的路。
林子添,大概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在别人眼里她是林家的笑话,在林家人眼里更是一个笑话。就连她的名字也是一个笑话。
算命的先生在林子添还没出生就算到了,下一胎是一个男孩,林子添头上已经有一个姐姐了,有着传统观念的林爷爷,只想着能添个孙子延续香火。
四处张灯结彩,林爷爷兴高采烈的等着抱孙子,对于三代单传的林兴福也盼着有个儿子能传宗接代。
甚至早早的将未出生的儿子的名字都写进了族谱,林浩。
若不是因为林子添是个女孩,或许他就能拥有这个名字了。而子添只不过是林兴福想要添一个儿子随口一取的名字。
寒冬腊月的天,怀胎十月的母亲冒着严寒将她生出来,换来的却是一家人指责,说她没生出儿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林子添的父母大吵了一架!下着大雪的天,母亲走了,林父把一切的矛头都怪罪于林爷爷的传统思想。
而刚出生的林子添也变成了制造矛盾的***。
母亲离开不多时,林父带回来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从此一个完整的家庭四分五裂,后来的日子里母亲在林子添脑子里只剩下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离婚后林子添被判给了父亲,而她的父亲娶了那个妖娆妩媚的女人,那个女人只要用那两瓣火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林兴福就像马儿一样跑得飞快。
而对于林子添,林兴福说要将她送到别的人家,林爷爷也不想看到这个祸害,在那些人眼里也许有的人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出生就有能力酿成一场悲剧。
林奶奶是个善良的人,开春温度还是很低,风是冷的,地是冷的,棉鞋底踩在地上能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林奶奶走了几十里的路,跟几个不太熟识人吵了一架,抢回了自己的孙女。
一个穿着臃肿棉袄的女人,步路蹒跚,怀里抱着刚满月不久的孩子,路上走一会歇一会,几乎累到晕倒,女人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幸好怀里的孩子安然无恙,不知道走了多久,女人终于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家。
“不在家里做饭跑出去丢人现眼,还把这个扫把星带回来了。”
林爷爷一开口林奶奶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看孩子有没有事。
一阵喧哗过后,林奶奶搂紧了怀里的孩子,终于忍不住指着身边老头说道
“孩子以后我来照顾,总归是你林家的孩子,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血肉都没有。”
林爷爷也没再说什么了,大概是面对了自己内心里存在的那些善良。
两个老人听着林兴福后来娶的那个红嘴唇女人的话,支持林兴福做生意,把上辈人留下的家业和自己挣了一辈子的家产都交给了林兴福,结果那个红嘴唇的女人教唆林兴福分了家。
分家过后林兴福不仅对这个孩子置之不理,就连对自己的父母更是冷淡,两个可怜的老人从大家大院搬到了一处偏僻的老房子,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变成这样。
明明自己的父母都在这个世界上,林子添从小就要被别人说成没爹没妈的孩子。
尽管是这样,林子添还是跟着爷爷奶奶一天一天的长大了,虽然生活贫苦,学校里同学的欺负和对她的歧视。
但是爷爷的严厉,奶奶的呵护也可以让林子添变成一个很好的人。
林子添这辈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别人的成见里。
尽管她现在的生活还是这么不尽如人意,但是在她认为,只要好好读书就可以出人头地了。
人生哪有那么多悲伤的事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当这个想法出现在林子添脑海里的时候,一切的悲伤似乎也没那么悲伤了,时间慢慢过去,天很快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