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夜,只听到一阵阵夏虫的鸣叫声,倒也不嫌吵。伊兰宫寝殿里一片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烛火,大概是因为她不在的原因吧。她疲惫地平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也顾不上自己一身的灰泥弄脏了鹅黄色的锦被。
细微的声音彷佛是吱呀一声的开门声,有人走了进来。她赶紧用手肘撑起了身子,把手伸进怀里把书跟信抽了出来,顺手塞进了床底的小缝里,而后又躺了回去。
阿朵走了进来。手中拿着盏烛台,从外面一盏一盏把寝殿内的宫灯点亮了。阿朵手执烛台一步步往里走,灯也一盏盏亮了起来,似乎是听到有什么声响,有些谨慎的往寝殿最里边走去。
凤歌躺在床上透过白色的帷幔看向了来人,看到那矮小的黑黑的影子,知道是阿朵进来了。她低声说道:“阿朵,是我。”低哑无力,像是一把年岁已久的二胡拉出的声音。
还站在帷幔后头的阿朵,听到凤歌的声音,只怔怔的站在那里,有些不敢置信,主子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半响后,她才试探性的说道:“主子?”
“进来吧。”凤歌像是知晓了阿朵心中那丝不确定似的,出声唤她进来。
阿朵欣喜的快步走了进去,在黑暗中看见躺在床上的主子,走到床边把手中的烛台放置一旁。看着凤歌身上穿的里衣已经被染上一层浅浅的灰,双眼泛红的阿朵忍不住哭了起来。
“主子,你哪里受伤了?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我去杀了那些人。”阿朵一边呜咽一边气愤的说道。
凤歌看着正在痛哭的阿朵,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说道:“阿朵,别难过了,我这不已经平安归来了吗。你先去提点水,我要沐浴。然后,让人去各宫报个平安吧。”想必她的失踪已经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听完凤歌的话,阿朵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瞧我,都乱了分寸了,主子平安归来比什么都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阿朵走出寝殿,几句吩咐下去,整个伊兰宫都知道主子回来了,去各宫报平安、准备晚膳、准备沐汤,又是一番闹腾。
很快,住在宫中的皇上、皇太后与一众妃嫔都知道了凤歌平安归来的消息,太子府也已经派人出宫前去报平安了,想必也很快可以知晓。东临帝把正在批阅奏章的笔一搁,便带着许公公风风火火的往伊兰宫走去。连已经准备安寝的皇太后都赶忙差人前来问候。
说到不想凤歌平安归来,倒是不得不提皇贵妃刘心语了。皇贵妃听到凤歌平安回宫的消息后,更是连掷两只她平日最喜欢的琉璃盏。
“娘娘,需要派人前去问候吗?”皇贵妃的心腹李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嬷嬷是皇贵妃的奶娘,是看着皇贵妃长大的,最了解皇贵妃的心思,这么一问也只不过是形式上的。
“去,怎么不去。让人带上珍贵的药材过去。”皇贵妃咬牙切齿地说道。美艳的脸上写满了恨意,朝阳公主凭什么比她的静宁得宠。
“主子,奴婢心里边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嬷嬷似是有些犹豫的说道。
“说吧,卖什么关子呢。”皇贵妃不耐的拿起一旁几案上的扇子扇了几下,说道。
“奴婢不敢。奴婢怎么敢在娘娘面前卖关子呢。”李嬷嬷忙不迭跪下请罪,继而说道:“主子,朝阳公主刚回宫,这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其中这段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呢。此番才能平安归来。”
李嬷嬷说的如此隐晦,皇贵妃还是当即就明白了。就算没发生什么,但是人言可谓,只要稍加施力推波助澜,必然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嗯,去吩咐人过去问候一声吧,别到时皇上责怪本宫不懂礼了。顺便……”皇贵妃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示意李嬷嬷把耳朵凑过来听。把一些不可告人的话说完,她才叮嘱道:“别留下马脚。”
李嬷嬷低低应了声,便告退退下了。一段阴谋,已经播下了种子,只要稍加等待时日,必可长成撑天大树。
等东临帝到了伊兰宫的时候,凤歌已经沐浴完了,全身舒坦了不少,正悠然吃着可口的晚膳。一声“皇上驾到”在伊兰宫的宫门处响起,她只得放下手中的瓷碗,让阿朵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这才起身带着阿朵往正殿走去。
不过片刻,凤歌便到了正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见坐在首座的东临帝,她走到东临帝跟前,半弯腰就准备行礼。
“免礼。”东临帝赶忙说道。眼睛却是不断打量着凤歌,看看她是否受伤了。继而关切的问道:“到底谁那么大胆,胆敢在皇宫内把你劫走?怎么样,受伤没有?”
“父皇,凤歌无碍。”感受到东临帝的真心关切,凤歌第一次由心底的喊了他一声父皇。
看凤歌的样子,怕是不想多提。东临帝只得不再细问。只是他感觉到凤歌此番回来有些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感觉像是隔在两人间的隔膜消失了。
“父皇,母亲是爱你的。”凤歌突然莫名的开口说道。
“嗯?”东临帝有些微怔,不明白凤歌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她连她母亲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知道她是爱他的。
“父皇不信我?”凤歌云淡风轻的说道。
“信。当然信了。”东临帝一脸慈爱的看着凤歌说道。能平安归来,便比什么都好,不过,到底是谁下的手,还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父皇只要记住母亲是爱你的,这就够了。”凤歌轻叹了一句,她知道自己说的这句完全没有依据的话,怎么可能让人相信。但她真的不想母亲被父皇遗忘了,真的不想。
“嗯,父皇答应你,一定会记住你母亲。”东临帝也似乎明白了凤歌用心,其实不用凤歌提醒,安岚已经在他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拔也拔不掉。
父女二人谴退了所有宫女太监,两个人坐的很近,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这是东临帝以前可望而不可求的场景,今日总算是实现了,对于凤歌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他亦是不想深究了。
两人一直谈了几个时辰,连门外的一众宫女都开始打起呵欠来了。凤歌正静静地坐着,这几个时辰都在听着她父皇讲她母亲的旧事。直到眼皮子都快要搭上了,她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东临帝看凤歌一脸疲惫,这才想起她才刚回来。关切地说道:“你好好休息吧,改日再叙。”说完便摆架回宫了。
凤歌在东临帝走后,也回了寝宫。她感觉自己已经头重脚轻根底浅,一躺下便陷入了香甜的梦里。刚换上的新锦被,散发着阵阵清香伴她入梦。
几家欢喜几家愁,今夜注定是有人好梦,有人则是一夜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