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台湾的时候,已经就约好了要去方凝母亲的墓地,也要去方凝的奶奶家去见一下老人家。方凝的养父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胃癌过世了。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每逢逢年过节,方凝都是要去看看奶奶。
方凝的奶奶住在北京东北方向的酒仙桥一带一栋还是七十年代时候仿苏式的老楼。
走进楼群里,因为楼与楼之间的间隙本就及窄,再加上一些汽车不规则的停在便道上,两个人都侧着身子,方凝习惯性的去牵李昶安的手。李昶安抬头冲着她微笑了一下,便也伸出手,把她的手指握在了他的指间。
无意间,两个人相视一笑,说不出的温柔和浪漫弥散在风里,凝在了指间。
“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吧?”
楼梯的扶手上积着灰,楼道的角落也堆着风沙吹过来的灰土,墙面是经过了粉刷的,只是在边边角角总有几根管子突出来,让高大的李昶安几乎真的是要弯下身子,才躲得过去的样子。
“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
“不,”
方凝摇了摇头。
“在前面两条街,以前有一种叫做筒子楼的楼,几家共用一个厨房,共用一个洗手间,我和妈妈还有爸爸住在一个三十平米的房间里。那还因为我爸是劳模,所以才分了一个最大的,我记得打开门以后,只能放得下一组柜子,放一张大床,然后一个折叠的餐桌。后来,家里买了个黑白电视,还是架在椅子上,不过那时候,我真的很幸福。爸爸从工厂回来的路上,时常会偷偷的给我带一串冰糖葫芦,不让我妈知道。”
方凝絮絮的在向李昶安诉说着,就这样,方凝也看不见李昶安的脸,他在前面走,宽厚的背影留给了她,她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的随着他,直到走到了六楼。
她指着一个贴着一幅有一些旧了的福字的木门,对李昶安说。
“到了,左面那间。就是这里。”
这时候,应该只有老人自己在家,她的几个叔叔还有姑姑都不住在这里,而且到晚上才会过来给老人做一顿饭。
她也是特意挑了这样的一个时间。
“我来敲门。”
方凝走上前,眼睛里带着神彩,因为爬了几层楼,她还有一些喘着粗气。
“奶奶,是我方凝。”
她随了方家的姓,虽然爷爷奶奶明知道她不是自己儿子的骨肉,可是在爸爸走了以后,还是把那套父亲新分到的两居的房子留给了方凝和她的母亲,并没有争抢什么。
过了很长的时间,才听到里面有开锁的声音,李昶安在门打开了以后,看到了一个年纪极大的老太太头上雪白的头发几乎已经脱落掉了的样子。满脸褶皱,并且腰弯得极底。老人此刻仰着头,眯着眼睛,苍白的双手拄着一枝拐杖,在满是粗糙皱褶的指间带着一个黄金的戒圈。
“凝凝?”
“奶奶是我。”
方凝走上前去搀扶奶奶。
“你怎么胖了?”
“啊?”
老太太这时伸手哆嗦着的摸着她的手腕。
“奶奶,不是,我带我的男朋友来的,他叫李昶安。”
“谁。”
“李昶安,他是我的未婚夫,再过一阵子我和他就要结婚了。”
“是吗?我们家的大丫头要嫁人了?”
“是,奶奶。”
方凝的眼角不自觉间流了泪,扶着奶奶坐在床头,她看到在灰白色的墙上并排的挂着爷爷还有她的爸爸的照片。
“过来,给我看看。”
老人从桌上摸到了她的老花镜,抖着手的戴上了,才看清楚了一些。
“好高啊。”
“奶奶好。”
这时候,李昶安走上前,他双手握握住了那只仍然拄着拐杖的手。
“好,好,好。你看,来也不说一声,我让他们留人,给你们操持做一顿饭。”
“不用,奶奶,今天我给你做。”
刚才,她已经看到在床不远的饭桌上,扣着一盘菜,放着一根香肠,还有一个馒头。只怕是都冷了。
“等我先给我爸上一柱香,然后我给您做,您尝一下我的手艺。”
“好,好,好。”
老人连声的说着,空着的手死死的握着她的手,紧紧的往老人那瘦弱的怀抱里带着。
“我记着啊,你出生的时候,还是我从护士手里接的你呢,就四斤不到的分量,像一只小猫,现在也能给奶奶做饭了,长大了,你爸要是看到了,该有多好。”
“奶奶。”
方凝伸手抚过了老人头上稀疏的白发。
她没有想到,才一年的时间,奶奶已经真的是风烛残年,当时她记得小时候爸爸带她到奶奶家,一大家子人都在,奶奶满脸堆笑的忙着,虽然家里都站不开人了,可是爷爷和奶奶都高兴的笑着,看起来是那般的幸福。
“我先给爷爷,还有我爸上一柱香。”
她松开手,走到了桌子边拿起照片下面的三根檀香。
这时,她才看到李昶安一直在站着。方凝歉意的对他笑了笑,然后,对李昶安说道。
“你先坐那里吧。”
在奶奶的这个房间里,也只有一把椅子,暗红色的椅子她记得那是爷爷常坐的位置,即使是爷爷走了,奶奶也不舍得把椅子丢掉,就一直放在那里,再没有人动过。
“我和你一起上一柱香吧。”
李昶安这时和她并肩站着,高大的身体和她并齐着站在了一起。
“好吧。”
方凝没有坚持,肃穆的点燃了。
奶奶不放心的坐在床边嘱咐着她。
“记得给你爸点一支烟,他啊就是忌不了这个。”
“我知道了。”
方凝凝神看着墙面上挂着的父亲的那张遗照。
徐徐的她就跪了下来,这是母亲给立的规矩,每年她都要到奶奶家,给爸爸上一柱香,多少年,重要就没有变过。
她才要磕头,这时候她却看到,有一个男人的膝盖落在了地上,就在她的眼角视力所能及到的地方,他的膝盖落了地,那件BOSS的笔挺的西裤,弯成了九十度的角度,落在了奶奶家并不干净的地面上。
“你,不必这样。”
她小声的对他说了一句,这时候眼角的泪却怎么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掉在地上,落在地上的灰尘里,流了泪。
李昶安和她一般的神情肃穆,并没有看她,也没有和她说话,而是恭敬的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把手里的香插进了放着米的香炉里。
方凝不再看他,自己也磕了一个头,起身把自己手里的香也插进了香炉。
“给爸点上吧。”
他这时候手里拿着的是一支三五,他并不时常抽,只是她知道,他的口袋里是常放着烟的,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怪癖,是方凝不能理解的。他时常抽的是雪茄,却从来不见他放在口袋里过。
“好。”
方凝擦了擦眼泪,没有再看李昶安,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口袋。
“奶奶,可能我好一阵都不能过来了,这里面有二十张卡,每一张里面都有一万块钱,你别说是我给的,也别告诉任何人,如果要用的时候,就打电话*****,会有人上门给你办理的,我和他们说好了的,你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和他们说。如果有事,你打我留给你的电话,知道吗?”
“奶奶不缺钱。”
“拿着吧,奶奶,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家里什么也没有,冰箱让我拨了,不做了,我这点东西够吃了。”
“不,奶奶,我去买。”
方凝说完了以后,就转身把李昶安拉到了客厅。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她这里会是这样,我想留下来陪奶奶吃顿饭,你可能要先回去了,让我的保镖先送你走,回头我打给你行吗?”
“我去买菜。”
李昶安记得他们刚进小区的时候,小区边上有一个大型的商超。
“你要留下?”
方凝并不相信,她抬起头,凝眉看着李昶安。
因为,前些年她给奶奶送钱的时候,陆恪宸也只愿意开车把她带到路口,见车进不来就停在那里,而且还打电话一个劲的催她快点,说要赶着带她去顺义吃烧烤。
“怎么,不欢迎 ?”
李昶安微笑着看着她。
“没有。”
方凝摇了摇头。
“那我去了。”
“等会儿。”
方凝拉住了他,蹲下身,拂了拂他膝间染的灰尘,然后起了身,声音极沉的对他说。
“等我,我给你写几样东西,你不知道要买什么。”
方凝转身,在包里找出纸笔,匆忙间的写了几样家常菜,然后交到了李昶安的手里。她不想叫外卖,她已经记不得奶奶给她做过了多少回的饭菜了,这一回,她只想要亲手给奶奶做一顿饭,一桌菜。
由她自己亲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