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劳烦您给看一看,我孙子的事情…”
那老太太一屁股坐在红棕色的真皮沙发主座上,盘起腿,连拖鞋都没来得及脱掉。只见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好似僧人打坐,闭眼闭口,嘴里嘟囔着些常人听不懂的话。
沙发客座上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转过头,示意坐在小马扎上的年轻人给老半仙上一颗烟。他不敢怠慢,连忙从茶几下面抽屉里,拿出一包未开封的和天下,毕恭毕敬的给老半仙点上。那老太太一口接一口,直至忽明忽暗的火快烧到烟屁股,也未曾睁开眼。只不过好似看见烟抽完一样,动了动手指,那年轻人便识趣的奉上烟灰缸。
放好烟灰缸,年轻人坐回到茶几边的小马扎上,眼睛却一直盯着老太太,心里直犯嘀咕。只见老太太突然眉头紧锁,额头的青筋凸起,好像闭着眼看到了些什么。
她突然扭头问:“这孩子哪年生人啊,名字叫什么?”
“1995年生人,今年22周岁,我叫叶西楠。”年轻人赶忙欠身回答。
老太太猛然睁开眼,看了看他,表情严肃甚至有些狰狞。又转向老者,却换了一副微笑的表情:“您请放心,您孙子命中注定高中,几日后便会有喜讯传来。”
“如您所说,我就放心了,您不知道,我孙子的事全家人都快愁死了。”
老者放轻松的神态,感觉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只不过…”那老太太绞黠一笑,“您这个茶盘虽然精巧,却雕刻着一尊弥勒佛,侍奉不好可会伤主大运,我帮您请出去,供到我家附近的寺庙吧。”
老者站起来,看了看那方金丝楠茶盘,眼皮都没眨一下,“请师傅妥善处理。”
那老太太问老者要了二尺红布,细心将那一方茶盘包好,又转向年轻人,“请问您孙子谈过女朋友吗?我看见他身上沾了点东西,像个小孩子。”
只见叶西楠当时吓得差点眩晕,连忙回答没有,又将老太太引入书房,独自和她交谈。
老者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已经从那老太太嘴里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好像吃了颗定心丸,眉间愁容舒展,卧在沙发里,盘起佩戴的玉佩。也不在意书房里的交谈。
“这下可以下决心做决定了。”老者自己嘟囔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重要的事情最后需要请这样一位半仙来帮忙做选择。可能是知道自己孙子“金鳞并非池中物”,又或者“医者不能自医,渡人不能渡己”吧。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要选择稳妥不要赌,却又不甘心自己的宝贝孙子就这样过一生。老者自己心里盘算着,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自己也这样迷信了。不过这样也好,赌的赢赌不赢自己还可以为孙子做几年后盾,孙子也年轻,多经历些煎熬折磨也未尝不是好事。毕竟1949年出生的老者,半生风浪,也都挺过来了。
老者一边盘着玉佩,一边歪头看窗外的蓝天白云、柳绿花红,嘟囔了一句,“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今年天气热的格外早,这才四月中旬,叶西楠一直生活的山岭市便开始热起来。一点也没有大家印象里北国的冬寒夏凉,正午时分大家都热的脱了外套,仍然叫苦不迭,仿佛今年的春天未曾来过。“春脖子短”,一夜南风袭来,第二天便温度上升,好似进入了夏日暑伏,这天气让人慵懒的只想躺在藤摇椅上摇曳喝茶。
那老太太连叶家已经备好的午饭都没吃,着急忙慌的抱着茶盘回去了。
叶西楠站在阳台看着她喜气洋洋的离开,气的大口抽烟,爷爷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疼的直抚摸他的后背。
“大孙子,只要师傅给你算的准,她把咱家那鱼缸搬走爷爷都同意。”
叶西楠深吸一口烟,随着吐出长长的白雾,气不打一出来,“爷爷您也真下血本,那老太太要是敢打鱼缸的主意,我当下就把她打出去。”叶西楠一脸气氛,“不过这都四月中旬了,我看是没戏了。”
那是一块两米见方的鱼缸,雕刻着几只栩栩如生的金鱼,寓意年年有余。乍一看像是假山石一样的材质,不过只有叶家的人自己知道,那是一块祖传璞玉,是镇宅之宝。
“话说爷爷,您真的就凭她那几句话,就支持我的选择吗?”叶西楠看着窗外,充满不解和疑问。
“爷爷也是求个心安,再说大孙子你还年轻,你还有爷爷在你身后,怕什么?大不了碰个头破血流,咱们再从头来过。”爷爷的话语铿锵有力。
叶西楠又深吸一口烟,“爷爷,虽然有您的支持,我还是感觉心慌啊。”
爷爷也知道叶西楠心里的烦躁,便不再劝阻,开始转移话题,问他在书房和那老太太谈了什么。叶西楠随口一句沾了些东西,老太太已经帮忙处理好了,勉强搪塞了过去。
奶奶喊他们吃饭,叶西楠让爷爷先过去,自己留在阳台接着抽烟。
叶西楠一边抽烟一边望着窗外的景色,另一只手也把玩起自己胸前的玉佩。那玉佩和他爷爷戴的那块成色相似,雕刻着一条盘旋的龙,满眼阳绿并不是它真正的价值所在。叶西楠记得爷爷将这块玉佩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严肃的告诉他这快玉佩就是他的命,必须要一直戴在身上。至于这快玉佩为何如此意义重大,那还是叶家一个遥远的故事。
窗外抽绿的柳枝,草地里泛开一朵一朵的野菊花,偶尔一两只蝴蝶飞过。北国的四月是春夏在一起打架的时候,才刚刚察觉到春暖花开,一阵热风一场大雨,就将人们带入绵绵无尽的繁星夏夜。眼前这季节更替的纷乱,像极了叶西楠现在的处境。
是的,叶西楠参加了去年12月的研究生考试,可惜志愿落榜,只能在家中枯坐等待渺茫的调剂机会,爷爷这才着急请了那老太太来给算一算,是支持孙子继续等待放弃稳定工作的机会,还是安排一个旱涝保收的工作。因为阳历四月一过,就意味着今年的研究生招生工作全部结束,而这时再寻求安稳的工作也不可能了。此时的叶西楠内心兵荒马乱,断不敢奢望什么调剂,已经做好准备再考一年,或者抱着简历去跑招聘会了。
那时的他也不曾想到,以为的即将结束,却是人生新篇章的开始。
至于叶西楠和老太太在书房聊了些什么,那又是另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