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意外和偶然,但方大少显然不认为如此。
当后来某天晚自习后他被单枪匹马的方大少给堵进巷子里时,霉运就沾上了苏牧———倒不是没打赢,而是———
那是他生平初次和人动手,还不懂控制力道。结果在惊诧中,圣和鼎鼎大名的阎王方小竞就被他轻松摞倒在地。眼见再打下去那家伙必翘无疑,苏牧很快停止,兀自对着自己的拳头发呆。
后来就听说方小竞住院半个多月。
苏牧也知道自己下手着实太没轻重,一大笔医药费,就这么倒霉地落到自己头上。
而方大少向来崇尚暴力,奉拳头为尊,在得知妹妹要上晚自习的消息后,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苏牧过硬的拳头。于是两人就定下了这个协议。
这事情经过该怎么说?无论输赢,两小子都觉得丢脸,在她面前自然都是语焉不详。
方小童一时说不出话来,苏牧虽没有详细提及经过,可她自然明白自己哥哥是什么德性,如今连回护哥哥的话都说不出,不由得讪讪的。半晌才问:“那你来接我,是他在拿医药费来要挟你?”
“是相互抵消。”他答得轻描淡写。
她忍不住摇头笑。
单车加速,他的制服衬衣灌满了风,像一面鼓动着的旗帜。若有似无,拂动着她的脸颊。方小童心里痒痒的,说不出的躁动。
苏牧这男孩,他沉默,却并不忧郁;处事低调,却并不优柔。他想做什么就立即行动,清冷的眼神带着一股少见的力量感。这种力量只有灵魂干净而不乏锐气的男人才会拥有,它光明、沉静、坚定不移,以至于他有一种难以届定的、游弋在青涩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独特气质。当他处在人群时,就像白杨挺立于杂草丛,如此卓尔不群。
年少的方小童,还处在视痞子哥哥为第一偶像的纯真年代,乍和苏牧这样的男孩相处,不知所措的同时似乎把自己给迷头迷脑地绕了进去,有时光是望着他,她就会轻易地陷入迷怔状态,摇一摇才醒过来。
明明是入夜了呀,为何这样热?抬头看星空,她觉得自己似要被这无边无垠的夏夜所吞噬。
“苏牧。”单车拐过路口前她忍不住了,伸手拽住他衣角,“你停停车。”
苏牧心不在焉地瞟她一眼。
“放心吧这次不买冰淇淋。”她笑着把书包丢给他,“帮我拿好,等两分钟。”
她的身影像只大蝴蝶,轻盈愉悦,长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度,转眼就消失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玻璃门内。
收回目光,苏牧瞟一眼手里的背包。上好的柔韧布料,柔和的阳光橙色泽,莫名其妙的是上面竟用圆珠笔画了一只青蛙一只恐龙,一如它的主人一样无厘头。
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懒懒地踩动踏脚,百无聊赖地等。
“嘿!”她手拿两罐冒白气的冰镇啤酒走过来,笑吟吟一抛,“苏牧,接稳接稳!”
发音暧昧的两字令路过的行人吓一跳,愣愣地瞧过来。
苏牧忍不住翘起嘴角,抬手接过。
笑吟吟接过书包跳上后座,她闭上眼睛不言不动,直到听到前面传来“噗”的一声拉环响动,终于她无声微笑起来。
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啤酒气息。这一刻明明并无对话,却似乎有一股奇异的默契流动在他们之间。
昏黄的路灯,在渺无人影的长街洒下淡淡的光辉,浮光掠影。像往常一样,驶到方宅大门前单车缓缓停住。
“谢啦苏牧。”方小童跳下车,犹豫只是一瞬间,在他掉转单车方向前终于忍不住喊:“苏牧等等,”她迟疑着,“苏牧,你以后……不要再逃课。”
他闻言缓缓转过脸,黑眸直望进她眼底。
“你……”笼在那清明的眼神下,她的呼吸竟然都乱了,“你都快要高考了,如果再逃课的话———”
“我会参加高考。”他静静打断。
夜色中,他年轻的面容像是闪着光芒,俊秀五官带着穿透性的锐气,不可阻挡,直抵她的心脏。
只觉得整颗心都发出轰鸣,方小童怔了半晌才点头。
城西摇摆音像店。
把所有的CD打码后摆放整齐,方小竞伸着懒腰坐到旧藤椅上,抬手看看腕表,十二点一刻。
缓缓摇晃藤椅,他在心里数着一、二、三———
“哥……”大门处准时走进一道俏生生的人影,手里拿着饭盒,“饿坏了吧?快过来吃午餐。”
伸手揉乱妹妹头发,他懒懒地打开饭盒,“圣和学生餐厅翻来覆去就这几种花样,童你也不觉得腻味……”
“还好啊,餐厅比较注重学生们的营养,总比你喊外卖要好得多。”她打开另一只饭盒,“如果只是不想让我每天中午来送午餐给你,那么也不必贬低圣和的饭菜啊。”她笑着横了他一眼,“若你能按时吃饭,我自然不用多花费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耐,拿过筷子狼吞虎咽。
“昨天妈妈打电话说再过不久她会回来休假。”
“继续做她的假洋鬼子得了,干吗要回来。”皱眉嘀咕,方小竞瞟她一眼,“音像店的事你有对妈讲过吗?”
“没有。”她笑吟吟补上一句,“但不能保证老周不会讲。”
“那老狐狸……”方小竞没好气。
老周是方小童的班主任,也是他们父亲当年的大学师弟。方小竞在圣和退学之前,所有劣迹都逃不过老周的包打听,那老狐狸每周向方先生报告一次,内容包括他的逃课打架、喝酒闹事以及顶撞老师,当然也包括他妹妹的优异成绩以及她对哥哥闯祸后所做的掩盖和包庇……点点滴滴,数不胜数。
“哥,你只管做你喜欢的,爸妈那边有我解释。”
“先管好你自己,童。”他头也不抬。
她扬扬眉,没说什么。
争论总是没有结果的,方小竞对古怪的妹妹总是莫奈何。半年前他那次打架受伤住院,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方小童曾为之心神大乱,自此后,对哥哥的保护欲越发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