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稚嫩的歌声,从树丛里飘出,脆生生的嗓腔如银铃一般,欢快稚气的曲调,悄悄打动着人心。
他放下书,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双足落地,走向窗户前。
这首脍炙人口的童曲,在学校的时候,他听很多女同学唱过,但是,都没有门外那种脆脆的声音可爱。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她才唱到一半,因为发现了他,眼睛一亮,朝他的方向,一边挥手一边奔去。
她的头发乱乱翘的,特别可爱,奔向他时,她的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差点把他闪瞎掉。
但是下一句。
“小兔姐姐!”她很兴奋的打招呼。
四个字,就让他抿着唇,脸色阴沉。
他本来面色就苍白带灰,现在,更加难看。
因为,小朋友的目光很有问题,等同瞎眼,他哪里象“姐姐”啊?!他拒绝承认,因为从小身体不好,妈妈听从一位大师的话,把他当小女生一样左耳穿了个小耳洞,再加上已经半年没有理过发的自己,黑发已经快要齐肩,一双眼眸又比女孩子还要漂亮,被人错认,其实并不奇怪。
“小兔姐姐,送你,特别衬你!”她的手里捧着一小束的不知名小白花,圆眸里透着羡慕的光彩。
花美,人更美。
他定睛看向那束的小花,这些小白花很眼熟,和他园里种得这个季节才刚长出几个小花苞,原产地来自突尼斯,象个丑小鸭一样、却是他最爱的小白花,好象是同枝所生。
他的花!朱惟惟,是吗?你死定了!
其实昨天听到她的姓氏,他就敏锐的有点知晓她的来历,本来,不想理她的——
他捂了捂闷闷到发窒的胸口,又是一股恶心与眩晕。
母亲去世到现在,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更没有象一般的孩子那样惊惶失措,他知道,自己好象没有受很大影响的样子,让很多人背地里批评他冷血无情,但是,他们又怎么知道,如果他要活下去,他就一定不能在乎与悲伤。
所以,他要坚强。
当一氧化碳,让他快要失去最后一点与气体的交换能力时,他就告诉过自己,不要在乎任何人!
要活下去,就得一个人。
他站在屋子里面,她站在窗户外面,两个人站的高度不同,明明是差不多的身高,却莫名的给她一种压迫感。
“为什么要送我花呢?”但是,他一开口,嗓音却是一贯的轻柔文雅。
习惯了,真的习惯了,从小妈妈就不断逼迫他用这种语气与爸爸说话,以讨人怜爱,逼父亲留得多一分钟停驻下来的机会。
初生牛牍不怕虎,更何况,面对的是那么“柔弱”的小老虎。
昨天,她才喊“她”一声姐姐,就被“轻轻”的给吃了闭门羹。
但是,惟惟才不记恨呢!
小兔姐姐问问题时,白净文秀的脸孔,简直比妈妈还好看呢!“她”一蹙眉、就让人好想把“她”眉宇之间的忧愁赶走,很想保护“她”,很想和“她”做朋友。
因为“她”,惟惟觉得大院子里很孤独,而又因为“她”惟惟觉得大院子里不孤独了。
“因为喜欢你,因为想和你做朋友!”她的答案很简单,一点也不矫揉造作。
只要小兔姐姐肯接过花,以后他们就是好朋友了!
他的眸底精光一闪,于是,慢吞吞地接过她送的花。
“我也想回赠你一样东西,但是怎么办,我身体不好……”他眉头一颦,露出很苦恼的样子。
既然是朋友了,要彼此交换信物才对。
“不用了,不用了!” 惟惟急忙摇头。
小兔姐姐看起来好柔弱的样子,昨天急走了两步,还喘个不停,又怎么可能和她一样象个野孩子窜来窜去?
“不,要的。”他坚持,于是,他的目光飘向果园那棵结着黄花的大树,他低低头,扬起淡淡的笑容,“惟惟,你看到那朵花了吗?”他指给她看。
小兔姐姐的声音如风一般轻徐,一声亲切的“惟惟”喊得她人全身舒畅、酥软。
但是,惟惟又觉得哪个地方有点怪,小兔姐姐压低的嗓音,不象她那么清脆明亮。
很象,男孩子的声音。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小美还公鸭嗓呢。
“好漂亮的花!” 五岁的惟惟,其实还不太懂,什么叫世间险恶。
“你要送给我吗?”于是,她单纯地问。
突然想起,爸爸有时候心情好,会摘花给宝贝惟惟。
一想起来,就好伤感啊。
但是,惟惟要坚强,要忍辱负重。
“是啊,要送给你。”他点头,但是随即淡淡的笑容,象想到什么,慢慢垮掉,“可是,它就象天上的星星一样遥远——”
“没关系,我去摘!”惟惟拍拍自己胸膛。
没有遇见她的“大熊”之前,她可以先做小兔姐姐的大金刚。
“好啊。”微微的笑容,又回到他脸上。
呼呼呼,惟惟赶紧跑向大树。
可是,怎么办?惟惟看看那棵大树,苦恼了,树杆太笔直,纵然她是小猴子,也难以爬上去。
“旁边有晒衣杆。”后面依然一动不动的他,好心的远远提醒。
惟惟眼睛一亮,小兔姐姐太聪明了!
于是,她奋力地举起衣杆,朝着结着小黄花的树叉,用力一挥。
小黄花在风中摇摆了一下,却坚强到没这么容易被她挥倒,但是——
“嗡”
“嗡嗡”
“嗡嗡嗡”
一个小黑点点飞了出来,然后是,两只、三只,四只……
惟惟愣在原地,看不清楚那里什么,但是却看清楚了,藏在小黄花旁,那个摇摇欲坠的菱形小房子。
刚才,她好象击中了什么。
“砰”一个长满洞的小窝,突然掉在她的脚下,然后,黑压压一片不明“物体”,全都蜂涌而出。
“妈呀,蜜蜂!”惟惟惨叫。
她马上转过身,向着小兔姐姐的方向狂奔而去,尖叫,“小兔姐姐,救命!”
但是,大门依然是紧锁的,就连窗户也不知道何时被严实的关紧。
完了完了完了!
他悠闲躺在床上,胸口终于舒坦了,他一边继续看书,一边笑着摇头。
可怜的娃。
他有没有告诉过她?上一个把他当成女孩子的同桌同学,被他整成了猪头?
他的报复心,很重很重。
病了以后,他唯一的爱好,那就是喜欢把痛苦建立在傻不拉几的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