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连榭——陈贵君的住所。
这偌大的后宫,就属这里的环境最为雅致,离着女帝的卧凤阁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陈贵君得宠时,女帝也从不觉得远,隔日便来,这里也曾恩宠无限。
这整个房间熏香袭人,碧水花台,却只觉得落寞而荒凉,留着那道落落身影,换着自制的香薰,每一个步骤都那样百无聊赖。
卿画走进方门良久,他也没发现她。
“父君。”
待她喊出声来,陈贵君才回过头。“原来是本宫的画画来了,快坐,外面要下雨了,你等会回去拿件斗篷,别冻坏了。”
卿画坐下后,陈贵君拿了一个小火炉放在案上。
“画画,你这身边都没个人伺候的,之前你府邸上的人都遣散了,为父过几天求你母皇给你安排一些侍从,也好多些人服侍。”
卿画也知道,父君在刻意避开她最重视的话题,但她一点问清楚才行。
“父君,你把云远弄哪儿去了?”
陈贵君停下手上动作,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画画,你别怪父君,为父是为了保护他,才将他藏起来的。”
卿画起身走到陈贵君眼前,“还请父君放了他吧,我会带他回去。”
“画画,有人刻意散播沐云远的内幕,只为了让你难堪,让为父难堪,我不将他关起来,你岂不是真的要这样将他抬为正室?”
陈贵君戴着面纱,也深知男子的名节远比容貌重要,他一心为自己的儿女谋划,又怎么会错呢?
卿画:“这是我对他的承诺,而且,我也不在意什么名誉,我已经是皇女,也打算一辈子坐皇女,我答应过他,要去锦田县过平静的日子。”
“画画,你认为你还可以过平静的日子吗?黎家公子有心要嫁你,你却一门心思要抬沐云,这不值当。”
卿画拉住陈贵君的手认真道:“父君,要是不能娶他为正夫的话,做不做皇女又有何用?”
陈贵君松开卿画的手,转身向着门边走去。
天边昏暗,混合着雷声阵阵 ,正如此刻的局势,每一夜都在不停变幻。
“画画,你看,这天就要变了,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身在皇家,本来就是鸟尽弓藏,沐家一旦有劣迹传出,所有人都会跟着落井下石,沐尚书更是个虚伪之人,现在的这一切风波,都是有人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让你难堪。”
女帝皇位坐定之时,沐云远才能回到沐家,他之前的事都被皇家有意压下,现在谣言传出,肯定是向着她来的。
难道,是黎宴?
他向来心高气傲,她那样拒绝他,肯定不会就这样算了。
好啊,这个男人可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是黎宴,一定是黎宴做的!”
陈贵君也并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淡淡道:
“画画,为父送你一件东西。”
陈贵君从柜子拿出一个雪白的风铃。
“你看,这是什么?”
卿画见那风铃上有雪白的骨节,看上去有些碜人。
“这是骨头做的吗?”
陈贵君淡然一笑道:“陛下后宫里,曾有一位得宠的侍君,可是后来他被凤后抓到把柄,逼得他走上死路,凤后嫉妒他年轻美貌,又得宠爱,在他死后将他扒皮抽肉,制成了这骨风铃。”
什么……
居然是人骨所做,这凤后和历史上的吕雉真是分毫不差,其毒辣心肠,实在是惊世骇俗。
陈贵君将手指抚摸着制作精美的玩意儿,“为父生辰的时候,凤后就将此物赠给为父,现在又转赠给你。”
这凤后送什么不好,偏偏送这种东西,明显是下马威。
卿画颤抖着手接过那件东西,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陈贵君见她那个样子,摇摇头道:“成王败寇,这就是下场!画画,你想要的,就要学会自己去争取。”
卿画眉头一皱,“早朝时,我忘了向母皇求一恩典,我想让她放过黎宴的小姑父们,黎宴的姑姑去世了,为了救他们,他才想嫁给我的。”
卿画垂下目光。
“父君,你不知道,黎宴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我的。”
“真心?”
陈贵君将手放在卿画肩头,直视着这个瘦弱的皇女,那是他一生的倚仗,他绝对不允许她被感情左右。
“画画,你要是讲真心的话,你就输了,倘若三皇女或者大皇女成为储君,最后登上大位,你的夫郎,还有为父我,都不会有好下场的!画画,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你不会让父君失望的,对吗?”
她知道父君的意思,其实黎宴不管用什么理由都好,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过程是什么就不重要了。
她想起早朝时,那些臣子的见风使舵,还有沐尚书眼中的冷情。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等着她落入泥潭里,然后趁机踩上几脚。
若非生在皇家,谁又愿意去终日揣测人心?
卿画直视着陈贵君,“女儿错了,父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卿画对着陈贵君深深叩拜。
“多谢父君教诲,还请父君保重身体,女儿先行告退了。”
大雨很快如同狂暴的狮子席卷而来,其中夹杂着冬融的雪。
卿画拿着伞出宫,却还是浑身淋了个透。
身上的寒冷,却也比不上心里的冷。
她在雨中的路走得并不顺利,脚底很滑,她差点跌倒好几次。
脸上被水雾蒙住,她还是看到了那个站在不远处凝视她的身影。
男子一身墨色的狐裘,立在风雨的勾起一丝得逞的笑意。
“五皇女怎么这幅模样了?真是好生可怜。”
香玉从一边的店铺里走了过来,对着黎宴笑道:“公子,看来奴婢是赌输了,看来今年开春的衣料,就该奴婢花钱备上了。”
这两人还把自己当成赌注玩上了?
卿画憋着心里一口气,转身就要走。
结果听到身后那人冷笑一声:“皇女殿下此时一定很恨我吧?其实你不用恨我,毕竟,朝堂上看不惯沐尚书的多得是,我不这么做,自有人会做,你信不信,明日这个时候,我又能将沐云远推上神坛?”
卿画转过身,满脸都是疑惑不解。
黎宴又大笑起来,看着她这个样子,还真是有趣极了。
“哈哈哈哈,皇女殿下,你这个样子太可笑了,怎么,不可置信?就凭我黎宴的人脉,财富,想要一个人身败名裂,或者想他富贵荣华,何其容易,来求我啊,求我嫁给你,我就帮你,嗯?我该叫什么?妻主?”
黎宴笑得狂妄而傲慢,他伸出一直手握在雨里,顽固而布满阴险。
妻主的称呼本是一个男子对女子的爱护和亲昵,可从现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人口中听到,却是那样讽刺,讽刺得像最刀口,剜去一颗血淋淋的心。
卿画咬着唇,双手紧紧拽着,任由着纸伞坠落,整个人置身于大雨之中。
“黎宴……!你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