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十年
踏着松软落叶，上官飘雪小心前进着。视线所见非常有限。此处已经是巫刚山内围，巨木参天，枝叶浓密，侥幸透入的几缕光线别说无法赖以照明，反把原本的幽暗视景切割得更为细碎和难以分辨了。每一小片的黑暗都可能从中蹿出致命的危险。
被顾京送入这片丛林一个月了，小飘雪还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要在这魔兽横行的巫刚山生存下去，必须随时保持神经质般的警觉。眼睛耳朵都不够可靠，飘雪甚至常常要用舌头来确认石头和树皮上残留的危机信息。
又走得几步，飘雪抽了抽鼻子：风的味道变了。原本的阴冷腐烂之中，多了一丝躁动的温热。飘雪猛然站定，微微弓身，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霎那充足了电，随时准备爆发。
丛林出奇的静，除了风吹树叶之声外，似乎什么都没有。然而飘雪无法掉以轻心。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危险可能来自任何角度，甚至头顶之上。在这种情况之下，狭窄的视觉反而是最没用的。于是他垂下眼帘，任由野兽般的先天知觉紧贴着潮湿的地面蔓延开去。
良久，侧前方一阵响，大片枝叶飞折，其间一道蓝影扯开绿幕，突袭而来。
上官飘雪动了，如沉寂了千年的火山的突然爆发。倾身、蹬腿、跃起、扑出，上官飘雪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简短，且恰到好处。引神诀外部功法的优点就是充分发挥身体的每一分优势，却又绝不浪费任何一点能量。
凌空之中，飘雪的小小拳头迅速逼近了蓝影前端炯炯的两团绿火。
对方来势不减。想来8岁儿童的徒手一击，再强悍，杀伤力也是有限的。那李子大小的拳头，与浴桶粗细的碧蓝魁影构成强烈对比，任谁看到，都会产生螳臂当车的想法。
“咔嚓”一声脆响。大小两道身影交错而过。小飘雪落地站稳，不但不见伤痛神情，连呼吸都不闻有乱。而那魁梧蓝影则几个趔趄几乎摔倒。它回过头来，发出一声低哑的呜咽，只见眼嘴角处均有绿色液体低下，竟是已经受伤。
那竟是一头成年魔狼！血盆大口之中，洁白锋利的獠牙如利刃般寒光闪闪。一时轻敌，竟受此大辱，它不甘心，嚎叫一声又扑了过来。
上官飘雪毫不躲避，他身子高高跃起，双足用力挥动，以全身之势向巨狼踢去，目标——巨狼柔软的肚皮！他完全有把握先巨狼一步击中对方。
顾京说的对，世界上绝没有现成的最适合自己的武技 ，所谓的最适合的武技，那是在特定的场合下，借用天时、地势，攻击出最合适的一击，给对方造成最大程度的伤害，这需要的是眼力和把握，这些东西，不经过实战，永远都无法领悟。
上官飘雪热血亢奋，他对自己这倾力一击有着绝对的自信，这个月来，死在他手下的三十二条魔兽中，足有十二条是死在这连环双脚下的。他的小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然而，上官飘雪心头突然生起了一种很莫名的心悸感觉。这种感觉非常微妙，若不是他几度在生死边缘徘徊，是决计察觉不了的。
长年累月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面临凶险时，常常会发觉微妙的征兆。
上官飘雪稍稍迟疑了一下，就是这一迟疑，挽救了他的性命。
看似全力前扑的巨狼张开了血盆大口，从它的狼吻中喷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风团，就跟龙卷风一样，这风团高速旋转，飞速朝急冲而来的上官飘雪飘去。
这才是巨狼的真正杀招！
上官飘雪身躯如蛇般扭曲，那风团以毫厘之差擦过他的肩头，去势不减，将郁郁葱葱的巨树枝叶削平一片，一时间丛林内枝叶纷飞，迷糊了敌对双方的视线。
趁着这混乱光景，上官飘雪满脸变色，斜斜翻身，滚倒在地。
该死地，看刚才那魔法的杀伤力，至少是六级魔法，这魔狼居然能够瞬发六级魔法！
魔狼愤怒地低嚎一声，爬起身来，绿汪汪地双眼紧紧地瞪视着上官飘雪。
上官飘雪迅速地爬起身，双拳紧握，凛然不惧地直视着巨狼那凶残的眼神。他准备拼命了，当此情境下，他和巨狼只有一者能够活下去。失败者会变成胜利者美妙的晚餐。
弱肉强食，这本就是丛林生活规则，这规则自从上官飘雪踏入丛林的那天起就天天上演。
巨狼歹毒的眼神锁定了上官飘雪，它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举止沉稳而具有压迫性。
上官飘雪面沉如水，警惕地注视着巨狼的一举一动。他在等，等一击必中的时机。
一个月的戮血生涯，早就将这浮躁的儿童变得如山般沉稳。
巨狼大嘴微张，上官飘雪瞳孔收缩，下意识地紧退两步。然而，巨狼口中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出现风团。
“操！使诈！”上官飘雪脑海内刚刚掠过这条信息，巨狼已经扑空而起，锋利的獠牙闪着森森冷光，磷火般的眼神早已经被狰狞的血红色代替。
这一扑，电光石火，石破天惊，封杀了上官飘雪所有的退路。
快！准！狠！
唯有在真正的杀戮当中才能够锤炼出这必杀绝技。
上官飘雪全身热血沸腾，毛发直立，他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狠狠地朝巨狼抡去！
“咔嚓！”木棍在巨狼头部发出沉闷的折断声，巨狼头部一歪，狠狠地咬住了上官飘雪的左肩，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上官飘雪一时恍然。
“一起死吧，畜生！”上官飘雪疯狂呐喊着，被引神诀改造过的躯体如面团般随意扭曲，狠狠缠绕住巨狼那健壮的躯体。
上官飘雪的双手青筋直露，死命箍住巨狼那粗壮的脖子，巨狼吃痛，嘴下使劲，瞬间从上官飘雪肩头撕下血淋淋的一大块肉，肌肉撕裂的声音几乎让上官飘雪晕厥过去。
上官飘雪窥得空隙，调整姿势，张开嘴巴，狠狠地咬在巨狼那突出的喉结上，巨狼的鲜血汩汩流出，咸咸的滋味开始在上官飘雪喉结乃至胃部蔓延。
“要死，老子也得带上你！”上官飘雪但觉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充盈着戮血的冲动，几乎是原始的冲动让他的嘴巴死命啃噬着巨狼那硬若坚铁的肌肤。
巨狼两只前爪在地上拼命地泡着，丛林内沙石纷飞，一道道深深的沟壑自巨狼爪下被刨了出来。它颠簸不已，试图将上官飘雪抛却下来。上官飘雪感觉全身颠簸，犹如一叶孤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飘荡，被风浪打得晕头转向。
“畜生，看谁先顶不住！”上官飘雪几欲昏迷，嘴中却愈加用力，巨狼的喉结创口在他不要命的啃噬下逐渐变大，猩红的鲜血如喷泉般汹涌灌入上官飘雪的肠胃，瞬间上官飘雪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他先巨狼而死，那肯定是被狼血给灌死的。
巨狼彻底地疯狂了，它绝望地嚎叫着，在丛林内横冲直撞，上官飘雪只觉全身剧痛，全身无数处被荆棘划破。他一声不吭，继续痛饮着巨狼那似乎永远都不会枯竭的鲜血。
“喝血！喝血！喝血！……”
“咕噜！咕噜！咕噜！……”
上官飘雪的意念在巨狼越来越低沉的嚎叫声逐渐模糊！
“我……快……被……鲜……血……灌……死……啦！”上官飘雪内心声嘶力竭地叫喊道。
巨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步履越来越蹒跚，到得后来，终于支持不住，颓然跌倒在地，死灰的颜色开始在它那硕大的瞳孔中扩散。
上官飘雪无力地松开双手，四肢百骸中暖洋洋地提不起一丝力气，狼血在他鼓胀的胃部如火烧般肆虐，他开始放肆地呕吐，恨不得将肠胃都呕吐出来。
……
这是上官飘雪在巫刚山历练十年的某场血战，像这种惨烈程度的搏斗，这十年间他经历了很多！
正是这种茹毛饮血、弱肉强食的原始而又恒久的规则，将上官飘雪一步步地推入恶魔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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