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奇怪的乘客
夏日高悬,地上犹如下了火一般。一丝风都没有,空气似乎也凝固了。通往燕京古城的宽敞官道两旁,双人才能合抱的白杨树也失去了往日的风采,硕大的树叶挂了层灰土,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整个世界就像烧透了的砖窑,没有一丝生命的色彩。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坐在前座上驾驶的中年车夫挥汗如雨,眼神呆滞,手里的长鞭焉焉地低垂着。拉车的骡马鼻孔大张着,呼呼的喘息不绝,蹄子有气无力地一步一步往前挨着。
“这鬼天气!”车夫费尔南恨恨地抬起手来抹了一把被汗水迷住了的双眼,口中下意识地嘀咕道:“只怕是块石头也给煮熟了。唉,这事情还真奇怪,像这种地位高贵的老爷怎么会选择这种天气赶路呢?”
费尔南确实应该奇怪。这天气热得邪门,以往熙熙攘攘的清风小镇街道上今天是冷冷清清,大伙儿都缩在家里,拼命地拿着扇子渴求一点点凉快。就连那平日嗓门十足的小贩的吆喝也变得有气无力,像男女交合时压抑的**。
一句话,整个世界都衰透了!
然而,正躺在那把破烂的摇椅上死命地摇着扇子的费尔南却被这车上的一老二小三乘客找上了,原本不准备出车的他在对方将价格提到五个金币的时候终于动心了。
费尔南今年四十有二了,却因为贫穷一直尚未娶妻。他早就看上了镇上“怡红院”的姑娘琳娜,琳娜年老色衰,不再受客人欢迎了,不得已改道从良。她也早就对费尔南有那么点意思了。只是,琳娜的赎金要八个金币,费尔南和她两人这么多年的积蓄加下来,也不过六个多金币。
费尔南需要钱,非常非常需要钱。有了钱,他就可以有个伴了,在外辛辛苦苦赶车一天回家后就不用再对着那冷清清的炕头,更不用自己再辛辛苦苦做饭了。
五个金币,别说是去一趟燕京城,就是地狱费尔南也准备下了。
然而,这三个乘客确实是有点奇怪。他们衣服华丽,一看就知道是外面的大贵人,小镇上还从来没有来过穿这种华丽服饰的人。那个老的眼里精光闪动,不知为什么,看着那双眼睛费尔南就一股没来由的心悸。那两个小的,男的眉清目秀,女的楚楚可怜,小小年纪就已经气宇不凡。
只是——
那两个小孩脸色惨白,不言不语,仿佛刚从地府爬出来一般。
“莫非,这两个小孩是被这个中年人拐出来的,这个中年人是个人贩子?”
随即费尔南又摇了摇头,他虽是乡野粗民,却也看出那个中年人气度不凡,恐怕是大有地位的人,又岂是下三滥的人贩子之流可以比的。
“莫非,这是哪个有名有望的大家族的小孩子淘气地离家出走,被家长找到了,要抓回去受罚?”
想到这里,费尔南情不自禁地骂了自己一声。该死的,闲时听街头评书先生讲的故事听多了,这年头哪有这么多贵家子弟离家出走呢,再说了,人家要出走也要往大城市跑啊,这么会到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来呢。要知道,清风镇可是贫穷得连冰雪神殿的教堂都不愿意设的,每到年尾的时候都是邻镇的教堂神职人员前来收税。
莫非……
费尔南正要继续他那漫无边际的猜想,却听车中那男孩高声叫道:“赶车的,你能不能够把车赶快些,到燕京城后再多给你两个金币!”
金币?!
费尔南全身一个机灵,眼里闪过渴望的光芒,那股懒洋洋的心思一下子被金币的诱惑赶到爪哇国去了,他高应一声:“好咧!”鞭子高高甩起,重重地落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发出一声悲鸣,死命超前飞奔。
马车如受到惊吓的野兔,朝前飞窜,在官道上留下一道腾腾的灰龙。
这是上官飘雪今天来第一次讲话。
来时被顾京带着飞奔,花费了三天时间来到这穷乡僻壤,回去坐马车的话,足足要十天时间。
回想起在画中的经历,上官飘雪感觉一切恍然若梦,而且是他这一生中最荒谬、最无稽的噩梦。
画中有一个残破的世界,残破的世界里有一片邪异的沙漠,沙漠里有数之不尽的骷髅和超级恐怖的骨龙……
每一件事都超出了上官飘雪的理解范围。
最最要命的是,是那该死的预言。
或许,与其说那是预言,倒不如说那是诅咒更贴切。
像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换做以前上官飘雪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上官飘雪向来不相信天地之间有什么主宰者存在。如果不是因为上官瑶的缘故,以他的性格,恐怕连冰雪女神都不会信奉。
然而,看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尤其是听顾京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后,这一切由不得上官飘雪不信。
更何况“苍穹染血,魔刀屠龙”的预言更是在他眼前得到了验证。
难道,冥冥当中当真有命运存在?每个人从出生起,命运的轨迹就早已经决定?那么,这个所谓的命运又是由谁来决定的呢?
上官飘雪怅然地叹了口气,停止了这没有答案的猜想。他双臂上下扭动,活动了因为半天没动而变得僵硬的身体,低声说道:“师父,说说话吧,再不说话,这沉闷的气氛都快把我逼疯了。”
顾京苦笑道:“说什么呢?”
“随便啊,比如说……你过去那些丰富多彩的经历。你是神殿第一圣骑士,你的光荣事迹就连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都津津乐道,从你这个当事者的口中说出来,一定会更加真实、更加刺激。”上官飘雪竭力找一些快乐的话题。
“我过去那丰富多彩的经历?”顾京苦笑道:“其实,我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好,不过是神殿需要推出我这么一个典范而已。我那过往的人生,充满了无奈。大半部分时间是在为家族使命而活,剩下的时间为神殿奔波,而奔波的初衷也不过是为逃离家族使命而已。”
听到顾京好死不死地提到家族使命,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上官飘雪眉头一皱,再也没有了和顾京说话的兴致,反转头来向一直沉默寡言的顾馨儿说道:“馨儿妹妹,说说你的事情吧,拣快乐的说。”
“我?”顾馨儿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细细的汗滴,珠泪欲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没什么……快乐的事情,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经常不……不给我饭吃。”
“老天!”上官飘雪忍不住内心哀叹,这都是什么人和什么人啊,怎么都只会讲一些丧气的话呢。
“我这辈子最……最高兴的事情……”顾馨儿犹犹豫豫地借口说:“那次坏人欺负我,你挺身出来救我,我……很……很高兴,从来……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顾馨儿星眸闪动,洋溢着感动的光辉。
“馨儿妹妹还真的够可怜的,”上官飘雪怜惜地想道:“我那次救她,多大半是因为那些家伙骂她小杂种,同病相怜而已!这么一件小事,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瞬时间,上官飘雪但觉一股火气从肺腑内腾地熊熊燃烧起来,他双眼紧紧盯着顾京,沉声问道:“师父,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顾京见他语气严肃,这可是少有的事情,不由一怔,讶声问道:“什么问题?”
“根据神殿对你的事迹的宣传,你是神龙大陆历7574年前去刺杀兽人首领。你在永恒的森林呆了四年,也就是说7578年你带着刚出生的女儿离开了比蒙王国。这接下来的六年整个大陆都没有你的消息,你究竟是在哪里呢?”上官飘雪冷笑道:“难道是躲在某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和自己的女儿在享受天伦之乐?”
问这句话的时候,上官飘雪相当生气。
郁积了半天的火气似乎快找到宣泄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