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大亮时,直罗巡检司东面,离城约六七里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经为了生活在忙碌。
他们有的推着车子,有的挑着担子,或是赶往西边的直罗,或是赶往东面的张村驿。为了生计,抓紧着每一分一秒,没有人敢于稍懈。
更没有人发现,就在官道不远处的一道山坡上,已有数骑悄悄地在那里立了很久。
李云飞用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寒霜,略微侧了一下头,向旁边骑在马上的罗汝才问道:“你确定陆家商队上午真会从这里经过?”
他天不亮就得到了罗汝才从直罗镇的探子那里取到的情报,又随罗汝才跑了一趟直罗,看了那里的地形,才到这里等候据说很快就会从此地经过的陆家商队。
罗汝才点点头,道:“鄜州到庆阳的官道,只有这一条,也是最近的一条。陆家商队在直罗设有站点,萝卜头在陆家商队已经呆了几年,消息应该不会有错。从鄜州到直罗,一般商队都要走一天半到两天,陆家商队昨晚就已派快马向城内的站点通报,说今天上午就能到达。”
萝卜头就是从直罗传出消息的人,李云飞既然把宝压在了“曹操”的身上,也只能无条件地信任他的下属。何况,就算没有他们的情报,李云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陆家不来,这条官道上来往的商队多了去,随便哪一家都可以。最多只是多耽误点时间而已。
李云飞“嗯”了一声,回头看着身后山下用力裹紧衣服,正坐着休息的三百名罗汝才寨中的土匪和两百名他自己的手下。看到两边互不理睬,泾渭分明的样子,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地事情。
但转瞬就回复了平静,不急不燥地坐在马背上继续等待。
他身边的几骑,包括王守德、赵丰、杨吉,还有几个亲兵,关士龙、刘尽忠和李万庆却不知去了何处。
长久坐在马上不动,山上风又大,几人都被冷得缩手缩脚。但李云飞不动,他们也不敢乱动。赵丰骑在马上有些烦燥,向李云飞道:“我们在这里拦截商队干嘛?直接杀进那个什么鸟城就是了,反正我们人数要比守军多。”
李云飞看了他一眼,对这个莽汉的直爽很有好感,反正有时间打发,于是教训道:“你的勇气可嘉,不过,打仗是要死人的,尤其是攻城,我们没有什么攻城器械,等于送上门去挨打。你别看我们人多,攻一天城,剩下的不会超过两百人。花这么大的代价,只为了这样一个小城,值得吗?”
“那我们拦住这些商队,直接抢了就行了,为何要故意示弱,只以山寨的几百人围着?”对于李云飞的安排,赵丰还是很不理解。
李云飞“呵呵”一笑,道:“如果我们人多了,或者显出了强大的实力,官军根本就不敢出城营救。那商队就会直接把货品给了我们,引官军出城的计划就无法实现了。只有示敌以弱,让他们跑又跑不掉,但我们也强不了很多,让他们以为,只要官军一来,就能顺利地逃脱。这样商队才会努力去搬救兵。而城内的官军也愿意得到这样的便宜功劳,只要出兵,没什么危险,还能得到商队的巨额报酬,何乐而不为?”
李云飞解释得这么清楚,其他几人对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又增加了几分信心。
这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光线照在人的身上,已经有了些暖意。山下冻了半天的人们,也缓缓地站了起来,开始活动手脚,以免等会行动时麻木。
赵丰还想说话,李云飞挥手制止,因为他已经看到远处正有一支庞大的车队,正缓缓地向这边走来。当先一杆大旗飘扬,却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罗汝才也看到了车队,低呼道:“应该是他们来了!”
过了一会,车队走得近了些,李云飞凝目看去,见那旗帜上果然写着一个斗大的草体“陆”字,点点头,喝道:“准备行动!”
又转头向罗汝才道:“罗寨主,就看你的了,声势越大越好,但围住即可,不必与商队的护卫硬拼!”
“是!”罗汝才令山下的土匪们全都上了山,他使劲勒住马,不让马匹受惊跑动,直到陆家商队到了他们站立的山下不远,才嘬嘴打了一个响亮的忽哨,大声喝道:“弟兄们,随我发财去也!”
一夹马腹,策马直向下冲去。
众匪中有二三十骑,也跟着罗汝才而去。其他人也是口中忽哨连天,跑步飞奔下山,很快就冲到了山下的官道上,将匆忙结阵而守的陆家商队围了起来。
罗汝才干起老本行来,还是那么的熟练,只听他先是仰天“哈哈”一阵狂笑,然后指着车队喝道:“尔等速速放下武器,留下财物,爷爷放你们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孩儿们,怎么样啊?”
“赶尽杀绝,鸡犬不留!”众匪齐声大吼,声震云宵,两边正在赶路的独行客商发现这里正在抢劫,吓得转身就往回路跑去。
连李云飞都被吓了一跳,向旁边的王守德笑骂道:“想不到罗汝才这斯还弄了个口号,倒也蛮能唬人的,看来这种事没有少做啊!”
王守德点头笑道:“是啊,看他们熟门熟路的,这差使给他们干实在太合适不过了。”
“呵呵……”李云飞道,“暂时确实找不到比他们更合适的,他们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本地的匪徒,任谁都不会有所怀疑。”
“是啊,现在就希望陆家能快点派人去求援,都快半上午了,时间拖得太久,对我们可不利。”王守德笑过之后,又开始担心起来。
“不用担心!你看,搬救兵的不是冲出去了吗?”李云飞指着山下刚跑出罗汝才包围圈而去的两名商队护卫,“就是不知道那些官老爷们,发兵过来到底要多久。”
王守德凝神一看,果然见到两骑绝尘而去。
罗汝才似乎对跑掉了两个求援的人大是不满,策马在外围跑来跑去,高声喝道:“孩儿们,点子搬救兵去了,加把劲,把他们都拿下!”
众匪“嗷嗷”叫着,高声呼应,却并没有如他们口中叫喊的那样猛烈攻击。只是不断地向围成一圈的车队放箭,投掷石块等。
又等了一会,罗汝才似乎有些拿商队没有办法,还是只能在外围打转,既不攻击,也不退却。
王守德微微一笑,向李云飞道:“想不到这罗寨主做戏的功夫也是一流,看起来就象真的没有办法一样。你看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李云飞摇摇头,道:“还不到时候,再等等吧,让他们急了才好,估计要等他们派第二次救兵,官府才会真正出发前来。”
陆家商队的领队是陆家这一代的老三,名叫陆天其,约三十来岁。他行商多年,遭遇土匪已不下十次,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匪徒势力的强弱,并做出应变。
罗汝才率人冲下山时,陆天其就已判断出,这伙贼匪不是精锐,立即喝令商队护卫把货车连结起来,围成一圈而守。弓箭手躲在车后,瞅准机会向外面放箭。
陆天其心中冷笑不已,不知哪里来的劫匪,胆子也太大了。就凭这么几百名乌合之众,就想抢劫有一百多名护卫的陆家商队?虽然无法打败赶跑这些贼匪,但要围车而守,却是绰绰有余。
陆天其旁边站着一个弱冠少年。少年仗剑而立,英姿勃发,脸型与陆天其有些象,正是他的侄子陆嘉,也是陆家长房陆天风的嫡子。这次本是跟随他这个叔父出门游历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贼人。
陆家家学渊博,陆嘉自幼习文练武,算得早是文武双全的一棵好苗子。突遇强敌,却并没有惊惶失措。反而与叔父站在一起,冷静地讨论敌情。
这时罗汝才正带人赶到,在车队旁边来回奔驰,放声大喝。
陆嘉也被罗汝才的那句口号狂呼声吓了一跳,皱着眉头道:“叔父,我已派陆福、陆寿去求救了,这群匪徒太猖狂了,不知是什么来头?要不,让侄儿带护卫出去冲杀一阵?”
陆天其摇摇头道:“不可,这些当是附近的贼匪。我们虽然不怕,但商队除了护卫,还有一两百客商脚夫,一旦让贼匪冲进阵来,恐损失惨重,还是严加防守,静待官兵来了再说。”
陆嘉道:“这附近有什么贼匪如此大胆?连我们陆家的商队都敢打劫,难道不知我们和官府的关系吗?”
“早就听说前面子午岭盘踞着一伙盗贼,匪首叫做曹操,不知和这些贼匪有什么关系?”陆天其比陆嘉沉稳得多,但遇到这种情况也没什么好办法,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只是那曹操很少会在这条道上拦劫客商,难道真是别处流窜来的?估计这些贼子是饿得有些狠了,饥不择食。直罗巡检司离此地不过六七里,片刻即至,这些贼匪竟然吃了豹子胆,就敢在此下手。”
陆嘉有些兴奋地道:“要是官军来得及时,我们前后夹击,说不定可以全歼这些匪徒,那我们陆家还可以为官府立一大功。以后来往生意,岂不是更加方便?就是不知官军是否会派人来援!”
陆天其笑道:“你一天到晚就想着立军功,可惜你爹就你这一个儿子,就算死他也不会让你去参军打仗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呵呵,官军一定会派人来的,我们陆家一年要给巡检司衙门那么多银子,为的就是保一路平安,巡检大人知道我们被围,定然不会见死不救。”
陆嘉听叔叔提起参军的事,心情有些郁闷,默默站着,看着外面的贼匪耀武扬威,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