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鄜州约百里左右的一处山林中,王守德、关士龙、刘尽忠正带着他们的手下,与另一伙和他们一样衣衫褴褛的土匪对峙着。
双方在表面看起来还算平和,还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口中占点便宜,偶尔动些小手脚。就象是丐帮帮主在此召开大会,双方人马都尽心尽力的“问候”着对方的亲人——尤其是女性亲人。看那股热闹劲,以及时不时暴发出的狂笑声,又象是哪个少数民族在此召开的狂欢晚会。
两边的人数都相当,但王守德他们这边的人看起来比对方的气色要好得多,脸上少了些菜色,武器也比对方那些纯粹的土匪要强很多。至少没有人拿着木棍竹刀,还有人背着只有官军才能拥有的长弓。
“曹大当家的,大伙都是提着脑袋讨生活,做事要讲道理是不是?这些山林和猎物都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就算曹大当家说这是你的地盘,也要有个依据是不是?毕竟山地不是良田,这可都是无主之物。难道曹大当家的真要欺负我们外地人么?”王守德苦口婆心,忍辱负重,这句话也不知道说了几次。
只是这“曹大当家”叫起来太拗口,总让旁边的人误会,他心里说不定是在骂“操大当家”。
不过“曹操”两个字的音都差不多,叫名还是叫姓,相信各人的理解都会是惊人的一致。
这不能怪王守德喜欢出风头,而是关士龙和刘尽忠两人都是脾气火爆。王守德知道,如果让他们两人去和对方交涉,恐怕说不上三句话就会打起来。虽然对方人数和他们差不多,打起来自己这一边不一定会吃亏。
但毕竟大家同出一源,都是被官府逼得没饭吃的苦哈哈,何必在这里自相残杀呢?无论是哪一方吃亏,都是“革命力量”的损失啊!
王守德一味地只想息事宁人,说话地语气也是尽量的和缓。只是对方却不领情,那个叫“曹操”的首领,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两边的手下人也丝毫不退让,骂得那个热乎劲,把林中的寒气都驱散了不少。
还有些人控制不住手中的刀剑,不时磕磕碰碰,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只是双方老大都还没有撕破脸,除了偶尔的身体对抗外,并没有出现人员的伤亡。
而且经过几天的训练,加上皮鞭与军棍的威慑,关士龙这边的士卒,已经改变了那种乱糟糟的情况,都能东一堆西一堆的按各自位置站好。双方没有交错而立,冲突的机会就小了很多。
“哈哈哈哈……”与王守德相距约三十来步,站在一棵大树底下的中年人就是“曹操”,王守德话语中的退让和软弱,他自然听得出来,忍不住一阵大笑。
“曹操”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比王守德、刘尽忠等人年龄都要大一些。不过,此人就算在大笑的时候,眼睛也是左右不停地转动,似乎还在想着什么主意。
“可笑啊可笑,你也知道你们是外地人么?连官府的人从我的地盘上走过,都要留下买路钱来,何况是你们?要是谁都象你们一样,那我们喝西北风去啊?本头领就是看在大家同出一源的份上,不和你们计较,只要留下一半的猎物即可,你们偏要推三拉四,欺我曹操手下无人吗?何况,这些猎物都是在我的地盘上打到的。快把猎物放下吧,否则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他手下人几个小头目听了,也跟着哈哈大笑,起哄道:
“是啊,把东西放下,赶紧滚吧!”
“咱们大当家说了,饶你们性命,别不识好歹啊!”
……
王守德这边的人自然不甘落后,也怒吼着与对方对骂起来,刚刚弱下去的声音,又变得高昂起来。
王守德心中暗怒,他与“曹操”距离太远,手下人一吵,就无法再交流,扯着脖子喊对方也听不清楚,但他又不愿压制手下。毕竟对方在骂他们,他们总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干,乖乖挨骂吧?
关士龙和刘尽忠的脾气没有王守德那么好,见对方那么嚣张,骂得也是越来越难听,都恨不得立刻冲过去,砍杀一阵再说。
见王守德还在那与对方讲那些没有营养的“道理”,而对方根本不理睬,关士龙很不满意,叫道:“王队长,不要再和他们啰嗦了,依我看,干脆带人直接冲过去,把他们打趴下!让他们瞧瞧爷爷们的厉害,看看他们还敢那么不要脸!”
刘尽忠用力地点着头,随声附和道:“关队长说得对!大哥,光耍嘴皮子有什么用,杀过去,看看谁的刀子硬一些。一群匪徒,也敢与咱们对着干,以后还怎么和官军去斗?咱们头儿也说过,拳头硬的才有资格讲道理,我们越软,一群土鳖还越以为我们好欺负!”
王守德暗叹一声,制止道:“关队长,二弟,我也知道不能软弱,可是大家同是义军,都是兄弟,何必自相残杀呢?”
“哼,这些话都和那个姓曹的家伙说了那么多次,人家可没念在大家同出一源的份上退让。依我看,他们哪有什么战斗力,不过一群土匪罢了。你看他们那乱糟糟的队型,我们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冲垮!”关士德很不以为然,要不是他手下只有几十个人,说不定早就带人打过去了。
若论实力,他们三人的手下肯定要比对方强。很多人本来就是边军出身,经过这几天的训练,站在那里的气势,也比对方要好看很多。所以,关士龙说起话来,气势那么雄壮。
只是他说对方乱糟糟的队形象土匪,却忘了自己这些人在几天前,其实和对面的人都一样。
“这我知道,可是对方虽然不见得打得过我们,但杀人一万,自损七千,我们人手本来就不多,再有损伤,如何象头儿交待?头儿说了,和气生财,自己人可不能打自己人。我们要在这里和人家打起来,损伤了人手,谁负这个责任?” 王守德哪能不了解这两人的心思,看到自己这边人手可能比对方强,别说手痒,连心都痒痒地想打上一仗。
刘尽忠急道:“头儿说的自己人,可没有包括那些人在内!你看看他们,骂得多难听,这还是自己人吗?”
“二弟,稍安勿燥!”王守德喝止道。
关士龙看了看骂得正欢的两方人马,沉吟了一下,说道:“王队长,我知道你老成持重,考虑周全,可我们也不能弱了自己的名头啊!你看弟兄们都跃跃欲试,只要你一点头,我保准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何况,头儿也说过,实战才是军队成长的最好……手段,不打一仗,怎么知道谁强谁弱?”
王守德暗叹一声,道:“你们的心思我都能了解!其实我也想和他们打上一仗,看看这些天训练的效果。只是,这些人是地头蛇,谁知道他们后面还有多少人?在这里有多大的势力?我们已经被官军逼到这个地步,若再惹上这样一个狡猾的敌人,日子就更难过了。先别急,稳住他们,反正都已经派人去请头儿了,等他到来,自然会有决定!”
关士龙和刘尽忠两人苦苦相劝,王守德也是苦口婆心,谁都说服不了谁。
一方想尽方法要打上一仗,一方却死活不肯点头。本来战兵基本上都掌握在关、刘二人手上,要战要走,都可以由他们作主。但李云飞知道这两人的脾气,生怕他们不知进退,所以要求他们碰上大事,一定要听王守德的。如果真打起来了,那还是关、刘二人作指挥。
关士龙知道难以说服王守德,只能把一肚子气都发在对方身上。听到对方骂得狠毒,而且笑得越来越嚣张,更是忍不住气得双眼圆瞪,也跳起脚来加入骂阵大军。
就在王守德他们为战还是走争论不休的时候,“曹操”也在不声不响地调动手下。此时,每一条下山的路都已被封锁住,就算王守德他们现在想走,除了强行冲出去外,也别无他法。
“曹操”本来的名字叫罗汝才,不过“奴才”的名字实在不怎么好听,而且此人狡诈多谋,反复无常,别人暗地里叫他 “曹操”,他并没有不喜。
做了这么多年的土匪下来,名气大了,知道他原名的人反而不多了,连他自己都以曹姓自居。今天和手下的喽啰巡山,却没想到会遇到逃难到此的另一支义军,而且还在他的地盘上打猎。他是典型的雁过拔毛,岂能轻易放过这支人马?何况,这还是在他的地盘。
对于庆阳那边逃过来一支义军,罗汝才早有耳闻,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对于敢攻城略地,和官军对着干的“同行”,他还是很佩服的。他的山寨加上老弱,总共还不到一千人,平时只能依寨自保,最多去周边一些村镇打打秋风,或跑到鄜州城外的官道上劫些客商,至于直接去攻打州县,他还没有那个胆子。
不过佩服归佩服,害怕归害怕,却不表示他没有野心。对这一股小队,按他的脾气肯定是要全部吃下去的。但不知为什么,从见到这支小队的第一眼起,他的心里就直犯嘀咕。因为除了衣着比较寒掺之外,这支小队队形整齐,搭配合理,武器也比他们的要好很多。怎么看也不象是一支流寇,倒象是久经训练的官军。
心想怪不得人家敢和官军对着干,那气势果然不同。要是他的手下全是这样的部队,他也敢和官军干上一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