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识慧心（六）
“公主殿下驾到，臣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相爷不必多礼，慕容的来意，相爷想必能猜得出来。”
“请公主明示！”这种时候，不知底细，多说多错，蔡京人老成精，自然不愿先开口说什么能让人抓住把柄的话来。
老狐狸，慕容在心里恨恨地骂道，脸上依旧是淡淡地微笑，带着睥睨众生的高贵从容，随时随地隐藏自己的情绪，是皇家子弟自幼必修的一门课程，慕容自认可以做得很好。
“相爷不愿说出来，那慕容便开门见山了。
“慕容此来，实则是想请相爷高抬贵手，放过夫君，夫君此人，并无多大野心，相信对相爷您，也没有什么大得妨碍，至于以往得罪之处，慕容代夫君向相爷赔罪了！”
“公主此言，未免欠于妥当了。”
仅仅是来请求吗？蔡京的心思早已转了几转，若是能以为仅凭公主的身份来此恳请警告一番就能让他改变计划，那他以往，真是高看了这个女子。
“京营之祸，牵连广泛，致使数百位将士无辜丧命，其中功过，自有陛下圣断，依律而行，放能使将士们冤屈得恕，心悦诚服……”
“相爷，明人不说暗话，慕容自幼长在深宫之中，对朝政之事，懵懂无知，可慕容也知道，许多事情，只要相爷您无心追究，以父皇的脾性，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公主的意思，是说本官嫉贤妒能，故意和龙将军过不去了？御史台众位御史大人齐齐参奏龙将军，难道也是本官安排得？本官自认没有这般能耐！
“还是龙将军真就一身清白，问心无愧，公主殿下还是查明白了才好！到时候，怕也无心来找本官的麻烦了。”
还从未有人这般直白地来指责于他，蔡京的话里不觉带了两分火气，三分严厉。
“如果，不是查得清楚明白了，慕容，怎么敢贸然来拜访相爷您呢？”
慕容的脸上闪过一丝伤心悲戚，那情绪变换虽不明显，然而以蔡京之能却是轻易便捕捉到了，无端地，便生出一叹，天家的女儿，金尊玉贵，有些委屈，却也不得不受，那他这么多年，为了权势，忍辱负重，舍弃众多，似乎也不是那么痛苦了……
“相爷想说的是冬儿私下里收了李家贿赂这件事吧，她年纪小，不懂事，既然已经这般了，就算是责备于她又能如何？”
“公主，倒是大度。”
大度，慕容闭上眼，到了如今的地步，不大度，又如何？轻重分寸，她从小就分得很清楚，像那种得不到宁愿毁灭一切的疯狂，她永远都做不到……
唯一庆幸的，龙岍并不够好，走不进她的心，也不能真正的，惹她伤心！
再睁开眼，又是一片清明……
“冬儿这件事，于整件事情并无太大影响，京营的军需官，不同于边疆，只是个闲差，能够向京营提供柴米油粮的店铺，无不是与朝中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既是已定好的，军需官能做得工作实在有限。
“而京营提供米粮的商人，纵是胆大包天，以次充好，也绝不会傻到用腐烂变质的食物来充数。”
蔡京攸然变色，“公主，您什么意思？”
“来相府之前，慕容还拜访了兵部尚书夏大人。”
“你……”
蔡京只觉全身一片冰冷，那般隐秘的事情，他们，怎么会，怎么会知道？冷静，冷静，也许只是她危言耸听之计，可是，看慕容的态度，神态自若，怎么看，也不像毫无把握……
“公主既然知道了，为何还来本官府上，到御书房里面圣，似乎更简单吧！”
“相爷若是能轻易被扳倒，那相爷，也就不是相爷了。慕容知道，这件事若是给父皇知道了，那夏大人会死，可龙岍，同样不得好下场。
“慕容只是个女儿家，有些事情，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了。还不如来求相爷，手下留情！”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似乎不答应手下留情，都不行了，他不能眼看着京营提督的位子还没到手，又失了兵部尚书的臂助。
蔡京苦笑一声，没想到他经历了一生风雨，竟也尝到了这在阴沟里翻船的滋味，真是不甘心啊！
当初一计，他只想借刀杀人，除去阻碍自己的将领，哪想到……
一着棋差，满盘……皆输！
眼前的女子，到底是，小瞧了她！
“慕容先行告辞，打扰了！”
“公主殿下慢走，御史台那里，公主还是小心为好！”
看着女子婉然离去的身影，蔡京几乎脱口而出的，加上了一句话，似乎是幸灾乐祸，又似乎，不是。
对于这个女子，他该恼怒的，也该生气怨恨，可是，蔡京惊奇的发现，这些自然而然该出现的情绪，他竟都没有了，一时竟有几分倦怠，几分怜惜，萦绕心间——他已经多久没有这些伤感的情绪了？
忽然明白了，为何她一嫁再嫁，只在市井中传言鄙夷，却不会在宫中引起多数人的不满；为何，一向迷信的天子，独独为这人人皆道不详的女儿百般遮掩，疼惜非常；又为何，她这般肆意妄为，却为何没有人能真正责备于她……
这位公主，有朝一日，注定能掀起——惊天风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