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识慧心(三)
“启禀皇上,婀娜公主殿外求见,说有要事禀告圣上。”
宋徽宗正是左右为难,贴心的小女儿便为他送来了缓和氛围的理由,不由龙心稍悦。
“婀娜,这丫头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朕倒是要听上一听了,宣!”
婀娜公主灵秀貌美,性格活泼,极讨人喜欢,虽然现在朝上剑拔弩张,但却没有人对这极不和规矩的事情提出什么异议。
婀娜公主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带着孩子的妇人。
“父皇,今晨婀娜去与母后请安的路上,路过宫门处,隐隐听闻有人喊冤,好奇之下,就去看了一看,结果,就见到了这位女子和她的孩子……”
“哦,这倒奇了,你们有何冤屈,不去开封府衙门,倒来这皇城之外?”
殿下的妇人容貌秀美,自有一番气度风采,处于大殿之上也不见慌乱,可见并非小门小户中出来的女子。
“启禀陛下,奴家夫家姓张,是城中德顺粮铺的老板,近年来一直为京营中的将士提供米面粮食,从未出过过错。谁知前日,祸从天降,来了一队差役到店里,不由分说将夫君带走,也不知犯了何事?奴家妇道人家,遇见这种事情,只是慌乱,还好有娘家哥哥帮忙打理生意出出主意。
“昨日哥哥托了关系让我们娘俩到大牢里去见夫君一面,哪知短短一日光景,夫君已是伤痕累累,苦不堪言,据说是衙役们逼着他画押承认送去京营的米粮是以次充好,腐烂变质之物。
“奴家见识浅薄,却也常听夫君说起,商,无信不立,况且我家世代在汴京城中做米粮生意,也从没有出过吃死人的事情。
“奴家知夫君冤枉,到开封府击鼓鸣冤,府尹大人却说,此事关系重大,已达天听,他无权受理。眼见夫君还是牢中日日受折磨,奴家斗胆,来此喊冤,恳请圣明天子为小民做主!”
额头磕在御制的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扣,扣得像直击在众位大臣们心上,更显得那妇人一声声冤屈真真切切,宛若黄莺啼血般悲戚……
“大胆妇人,你可知信口雌黄,欺君罔上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次出声的,却是刑部的一位官员。京营将士染病一案,牵连众多,势必是不得善了,皇上已经下旨交由刑部审理查办,这方方面面的人物,自然都给带到了刑部大牢里问话,今次这妇人上殿喊冤,直指刑部官员严刑逼供,草菅人命,这让他们如何不急?
“奴家人微言轻,这位大人的话奴家也不敢反驳,来此喊冤面圣,只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后的希望,是非对错,只请陛下圣断,奴家,愿以死明志!”
说完,便一头向殿内的顶梁金柱上撞去……
“快。拦住她!”
殿上站岗的侍卫身手极为矫捷,腾空一跃而起,向前拉住了妇人的衣襟,可纵是如此,那妇人也是撞得头破血流,昏了过去,面上鲜血淋漓,极为可怖,她的孩子见了母亲这般,再也忍不住,吓得大哭了起来……
殿上乱作一团……
审案子审到这般收场是谁也不曾料到的,宋徽宗看着滞留在金殿上的血迹,哀叹一声,拂袖而去。剩下的官员自然也看出皇上兴致不佳,三三两两,退场而去。
“相爷。”路天青故意拉到最后,错后半步地跟在蔡京身边,听从下一步指示,原本稳操胜券的朝争落得这般混乱收场,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我早说过,现在发难,过于草率,成不了事情。”
“相爷神机妙算,属下学微识浅,万万不及!”
“但是这个妇人之事,是我也不曾想到的,你一会去查查这个妇人,查查那个顺德粮铺,在查查刑部审案的几个官员,怎么会出这样大的漏洞来!
“还有慕容公主,我倒是,小瞧了她!”
“慕容公主?她怎么会……?”
“蠢材,你以为婀娜公主会这般碰巧就见到了喊冤的妇人,还正是好奇心起?深宫似海,婀娜除非是长了千里耳才能在请安的路上听到皇城外喊冤的声音!其中若无慕容公主,她一个小丫头,是做不来这些事情的。”
“拿这个妇人?”路天青手上悄悄比出一个“刀”的动作,目光中杀机毕露。
“不,这个妇人,现在杀不得了,一来,皇家定会派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若现在找人动手,一个不好,反而弄巧成拙;二来,她若在这时候死了,刑部屈打成招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不过,她那个小儿子,倒是可以用一用!”
蔡京的意思十分明显,用孩子来威胁母亲,却是个好法子,只是,
“她都已经面圣了,再翻供便是欺君大罪,当诛九族,只是一个孩子,孰轻孰重,她……”
“翻供,并不一定是欺君,也可能是之前有些误会,之后再去澄清……你明白吗?”
路天青心领会神地点头哈腰,蔡京斜眯着他的样子,暗叹一声“蠢材”,路天青这样的小人,也只配在这样的小事上做文章,动手脚,大事是不行的,可是他偏偏还是需要这些愚蠢的小人来为他办某些不屑或不愿动手的事情。
真正的大计划,是不能靠这些小卒子的!
圣上偏宠女儿,连带着女婿也一径护短起来,就今日来看,回护的意味就十分明显,都怪他那时……
蔡京稳稳地坐在八抬大轿上,心中忧虑难安,他就算再权势通天,也不过是个臣子而已,哪里能与官家这样硬碰硬的来,只是京营提督的位置,实是放在咽喉上的一把匕首,太过重要了,他必须将它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当初一着棋差,落得现在进退不得的地步,蔡京忧心忡忡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目光坚定!
就算圣上有心护短,他也要逼着他将龙岍治罪,哪怕是得罪了官家,也要将他,从京营提督的位置上——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