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装掩灵秀（六）
回到城里，还不过午，冬儿好容易有龙岍陪着出来一次，不愿那么早便回去，龙岍便邀了慕容往城西一处有名的茶馆里叫了清茶，点心。
慕容遣退了随行之人，只留下烟汀相陪，四个人没有叫雅间，只是在二楼寻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感觉这三教九流云集的热闹。
“这在外边，不需碍着什么规矩，大家都坐下吧！”
初时，冬儿和烟汀碍着慕容和龙岍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自家主人身后，龙岍心疼冬儿，但终是不便出声说什么，倒是慕容说了出来，于此情景，恰到好处。
龙岍抬头，注视着坐在对面的慕容，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和她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没有顾虑，不分尊卑。
面前的女子，一如最初给他的印象，美丽，温婉，善解人意，温和大度。不论做什么，任何时候，她的脸上都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彷佛多坎的命运早已使她习惯了平和地对待身边发生的一切，但在那双清眸中，却依旧如一潭清泉，虽静的难起波澜，但也有些微微地光芒，照在这世上，不愿死去！
那般温雅，那般——忧伤！
彼时，茶馆里正是忙碌，热闹，自有唱小曲的，说书的各种艺人在讨着客人欢喜，以求换得一些银钱糊口度日，也为此处增添了不少热闹。
楼下有说书的老人正在对着一帮闲人说书，先说了一段桃园结义的旧演义，有闲人起哄着，
“老头子，你这故事都讲了八百遍了，有没有新鲜的？”
“客官想听新鲜的，小老儿可要讨些赏儿。”老头子笑着指使着身边的身边的小孙子拿着铁盘蹭过去。
那人也不含糊，从怀里掏出铜钱，撒在那铁盘子里，叮叮当当一阵响。
小童复又站在爷爷身边，说书老人饮了口杯中的碎茶，又缓缓道来，“要说新鲜的，现今就有，各位客官，你们可知道宋官家的慕容公主？”
“知道！”
“怎么不知，她都嫁了好几次了。”
“那众位客官可知这慕容公主因何会一嫁再嫁？”
“那倒不是很清楚，皇家的事儿，我一个小民怎会知道，反正她再嫁也不会嫁给我。”
那老人笑眯眯地听着这些闲人乱嚷，一脸的神秘莫测，直到大厅里又静了下来，众人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他的身上，才悠悠开口，
“据说，这位公主殿下生下来的时候，前方便有捷报传来，皇上大喜，认为公主命中安国，命宫中的卜命师给公主看相，谁知得出的结果竟是慕容公主为助父克夫命，将来于嫁人成亲之时，定时波折不断。
“皇上闻言大怒，唯恐此言流传出去，于公主终身大事有碍，下令将这个占卜师秘密处死。谁知道等慕容公主长到了十七岁，还是嫁了一次又一次，前后死了两位驸马，可见，这命理玄机，到底是不能不信，更遮掩不得的……”
慕容与龙岍对视一眼，来凑热闹竟听到了这样一段话，真得——很让人不自在！
“老丈，您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实了。”未想到，下面竟还有人为她不平，慕容兴致渐起，复将注意力转回去，投向说话的年轻人。
“虽说慕容公主出嫁，死过两位准驸马爷，可是第三位李家公子可是好好地活着的，若说阴差阳错李公子并没有真得和公主拜堂成亲，但是龙岍将军与公主成亲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没听说过这位驸马爷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龙将军是咱们大宋的大将，在战场上百战百胜，有神明保佑，等闲小鬼自然近不了身。可是公主的煞气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不应在龙将军身上，总会应在相关的人身上，年轻人，这命理之说，都是老天爷定下的，怎可不信？”
“抓起来！”
店外忽然冲进来一队官兵，领头的军官大手一挥，指着那说书老人道，
“你这刁民，皇家之事，岂容尔等非议，带回衙门里，定治你个造谣生事之罪。”
“军爷，军爷，”那老丈着了慌，牵着小孙子，不知该如何求情，若真被带到衙门里，对他这老骨头来说，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他不过是一时卖弄些口舌，想着赚几文铜钱给孙儿买吃的，哪儿想到竟惹来这一场灾祸。
龙岍看着，觉得有些小题大做，那老者虽言语冒犯，可也不致降罪，有心去为他开脱，却碍于慕容就在身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不方便，将军出面为他讨个情可好，这样的小事，不值得大动干戈。”慕容倒是平常，彷佛这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声音里连一丝波澜也无。
“那公主您……”一直是这般地对待这样的委屈吗？
龙岍忽然觉得很心疼，为了面前淡定如常的女子，不可自抑地疼惜着，她也是个蕙质兰心，美好至极的女子，命运为何偏偏给她这些磨难？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就没有什么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有些事情，不能太去在意。”慕容唇边牵出一抹苦笑，转过头去，看楼下喧嚣的闹市，眼中，掩不住那一闪而过的晶莹！
“我们，该回去了！”
这样的女子，她的幸福真的要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中消磨殆尽吗？龙岍心中生出苦海一样的痛恨，痛她的不幸，恨这捉弄人的命运，恨这麻木的人世，也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那个能给她幸福的人！
望着慕容纤弱的身影慢慢下楼而去，蓦然地便生出了一分悔意来，如果可以，如果曾经他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子在命运的风雨中被无情摧残着美丽，他还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定下这一生?
“将军，我们也回去吧！”
冬儿在身后轻轻地推了推他，也将龙岍从这一瞬间的沉思中拉了回来，一切都不可能了，但如果，将来有一个能让她幸福的机会，龙岍愿意，付出所有的努力来换——这个，他亏欠了幸福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