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柳入人家(三)
晚春气暖,人也总是倦倦的,龙老夫人起得晚了,此时正品着早饭后的一盏茶,远远地看见儿子旧衣青衫的走来,不觉有些疑惑。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朝堂上的事情自然是猜得出的,龙老夫人原本以为儿子自然要与同僚们摆宴相庆,自又有好一通热闹。不料竟来的比平日还要早些。
“朝中并没有什么大事,皇上特许孩儿不必侍驾,我便回来了。”
“那定是皇上有意让你回来好好准备准备,婚期安排得极近,要备下的东西决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龙老夫人一双眼依旧清亮的泛着精明,看着儿子一身英武之气,他在外戍边,几年不见,做母亲的自然能轻易看出他较以前更加壮实了穿着这件旧日青衫,略显窄小了些,龙老夫人望着,不觉有些蹙眉,“这喜事将近了,放着那些新衣裳不穿,怎么穿起这件衣服来了?”
龙岍不觉有些踌躇,母亲自幼不喜冬儿,府中人所共知。可他极幼时便已丧父,是母亲将他一手拉扯养大,他自幼便立志一生孝顺母亲,如母亲期望得那般做一个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更是不惯在母亲面前撒谎,“孩儿答应冬儿,一会儿带她出去,在外边还是穿的朴素些,不被人注意才好。”
他一边应答,一边抬眼偷望龙老夫人的脸色,却见母亲神色只是平常,虽没有笑意,但也没有让他惊惧的恼怒,不觉略略安心,想着冬儿已准备好一切在门厅里等着自己,又大着胆子道,如果母亲无事,孩儿告退。
龙老夫人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子啊堂前的花木间,一掌拍向座下的梨花木扶手上,怒道,“这个冬儿,也太放肆了,还敢让他这样带着她出门,皇上以下诏天下,世人皆知,若是被朝中同僚们看见,传到宫中,可如何是好?”
入画在一旁听闻将军要带着冬儿出门,早就又妒又恨,此刻见到老夫人动怒,便火上浇油道,“如今她还在将军府里便这样放肆,您又答应了将军把她带到公主府中去。奴婢听人水,这慕容公主,若不是命苦,可是宫中众位公主中最和善大度的一个了,将来,只怕治不住她,还让她翻了天去,而且,奴婢听说……”
“听见什么了你只管说!”龙老夫人性子直烈,如今见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分外厌恶那不干不脆的态度。
“是。”入画咬咬唇,道,“奴婢听侍候将军的绿意说,自将军归来,冬儿每夜都与将军同眠共寝的,这久了,许是,会出事的。”
入画年岁已大,那些人事,渐渐懂得,想起那日清晨被她撞破的情形,俏脸微微泛出了一丝嫣红来。
龙老夫人听了她的话,反倒平静了下来,思索对策,她教育儿子时,最是重诺,自己亲口应下的事,绝没有反悔的道理,可是如今知道这些事,她却是多了另一层思虑,看儿子与冬儿的情形,正是浓情蜜意,强行让他们分开,怕会弄巧成拙,但若真得传出什么丑事来,皇家的颜面,自己的不甘……这不成器的儿子!
“入画,你去将贺伯找来,我有话吩咐。”
入画依言离去,现在的老夫人看来平常,但她自入府起便跟在老夫人身边侍候,又生的比一般人机灵,几年来,对老夫人的脾性,也能揣摩个七八分,偷眼瞄向老夫人目中迸射的寒光,入画知道此刻她表面越是平静,胸中的怒意越是极盛,这样想着,连她也觉得心中惴惴,惊恐不安,只想快快逃开。
贺伯是龙府里的老管家了,如今年岁已大,许多事都交给自家侄子处理,听到老夫人叫他,忙得由原本歇着的藤椅上站起来,随着入画去见老夫人。
见入画一脸惊恐,只觉事情是极不寻常,见了老夫人先请了安,恭敬的站在一侧,拿眼偷瞧着老夫人,只想猜出些端倪来。
龙老夫人待这位府中的老管家一向客气尊重,但今次却没有让他坐,也没有让入画为他上茶,只是略为思索,便对贺伯低声吩咐了几句。
龙府世代出将军,贺伯年轻时也曾随着老主人征战沙场,是个难得一见的猛士,但饶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他,听了老夫人这几句话,却也蓦然色变,低声道,“老夫人,这样做,将军知道了……”
“贺伯,这件事你亲自去办,莫让旁人知道了,将军那里,一切有我。”
“是。”贺伯应声告退,他自出生起便是府里的家奴,这位老夫人由苗疆远嫁至龙府已有数十年,他对这位当家主母爱憎分明的刚烈性子很是清楚,知道以她素来的脾性,一旦认定了的事,纵明知是错,也是绝不更改的,但这些年下来,整个龙府都是老夫人一手操持着,他对这位主母已极为敬服,今次老夫人既已下了严令,他也少不得去做到。
待看着贺伯微微佝偻的身子退去,龙老夫人转头,却见入画脸色惨白,没有丝毫的血色,显然她站得近,听了老夫人的话,心中亦是怕极。
“入画!”龙老夫人在她耳边喝道,惊得入画慌忙跪地。
“老,老夫人……”
“瞧你那胆量,这些年我是白教你了。站起来,等贺伯拿了药回来,你亲自去煎了,别让那些喜欢乱嚼舌根子的丫头们知道了。”
“可是,老夫人,冬儿她,她要跟将军说了……”
“谅那小贱人也不敢,她若敢,那下副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岍儿若是真敢为着她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我只当这二十多年白养了这么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