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作百结（六）
岚烟听闻他来，心才放下一班，忙得整好妆容等着他来寻，故意做出不屑的样子对他。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在这秦楼楚馆里曾听过多少风尘女和穷书生的故事，她在他落难时一片真心相对，将自己承欢卖笑得来的私房钱供给他读书赴考，可一旦考取功名，飞黄腾达，自是春风得意，另娶娇妻美妾。曾经的海誓山盟痴心一片不过换得一句风流年少一笑置之。他还能来看她，虽然不是在功成名就时立马来与她分享，但能来，就够了。
他感念她的情，自然对她加倍的好，御赐的宝物也舍得送她，引来楼中姐妹多少羡艳目光，可那一点苦涩却慢慢在心底蔓延开来，只有自己独自品尝。
曾经，他说要为她赎身的，可是现在却只字不提了，隔几日来看她，也似乎是、只是为了偿旧日的情分，偶尔留宿在此，床弟之间缠绵依旧，可在情最浓时也听不到了他以前常在耳畔 念给她的诗词情话。她心中慌乱，不甘心就这样过去了，酒半酣时，有意去提那曾经的浓情蜜意，海誓山盟，却总是被他轻轻差过，有时，就是无尽的沉默。相对无言，暖阁子里冷得像是置身冰天雪地，冻得人彻骨的寒！
那一日，她彻夜无眠，月半明时，起身借着窗棂上的月光细细看他俊逸的容颜。他睡得很熟，像个孩子，她忍不住，俯身用唇细细描绘他的轮廓，轻轻地吻落在脸上，微微的痒，他挥挥手，口中吐出模糊不清的几个音节——莫……弄，莫……弄……低低地，分辨不清。她笑了，为他的可爱。
几日后天子又下了诏书，新科状元姜苇风采过人，仪表俊雅，尚慕容公主为妻！
听到红儿说出的消息，她脑中轰得炸开了，一片空白，她一直都知道，以她的身份，莫说是堂堂的新科状元，纵是一般的富商子弟，也只能做个妾的，她终会取其成亲，她再难受，也是无可奈何。
从第一次接客起，她就认清了自己的本分，不去妄想那永远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例如身份，地位……风尘中的那个奇女子李思思的好运，她从来也不敢想，可真要到了这一刻，心里仍是极苦极苦的，不仅仅为了他尚公主为妻，却是为了曾经那一夜，月凉如水，洒在他脸上时，她细细看他，听到的那几个模糊不清的音符，不是莫弄，却是——慕容！
再几日，素来豪爽大方的柴进小郡王设宴，请所有新科进士饮酒作乐，地点，就设在这春风楼里。
妈妈有心，陪在姜苇身边的，自然是她，席间姑娘们猜谜逗趣，划拳唱曲，调笑恭维，都是恰到好处的，一时也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席间有人不小心碰翻了酒杯，沾湿了她的罗裙，她只是大方的笑笑，歉意的告退片刻，去换衣服，回来时，许多人都已喝得醉醺醺得，有的互相争论。脸红脖子粗得都不肯想让，有的搂住身旁的姑娘，丑态毕露，更有的，索性拿着酒壶坐在地上去，高声吟唱，放荡形骸，平日里个个都是衣冠楚楚，举止谦和的儒雅书生，这一喝酒，却复了原形，她站在一层珠帘外，不想那么快进去，没有人还记得她这个离席的歌女。
透过珠帘的轻荡静静去看他，还是那副温润的模样，翩翩佳公子，与众人一比，高下立现。他身旁的那个书生也没有喝醉，正是金科的探花，与她时常一同前来，看样子交情还算不错，他们不时的谈着话，偶尔推杯换盏，那熟悉不熟悉的声音就这样若有似无的透过满是的喧嚣靡乱传到耳间。
“这岚烟姑娘看来是不错的，虽在风尘中，难得的没有沾染上那些娇娆狐媚之气，看出来她对姜兄你一片深情，不若姜兄为她赎身，留在身边侍候，也能成就一段风流佳话。听闻慕容公主为人娴雅大度，她，定是能容得下的……”
“不了，我怕慕容，心里不开心……”
一字字如刀，清晰地传到耳中，历历在目，终于一笔一划刻在心上，成了永远的伤。
她一早就输了，她知道，那人是公主，金枝玉叶，一世尊荣，她是争不起的。可是还是有过幻想，为着公主的身份，可如今，他口中的——是慕容！
她，一败涂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