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娴的斜后方,突然传来声音,近到几乎是在头顶炸响的。那个人问服务员:“请问洗手间在哪。”而服务员的手,则毫不犹豫的指向走道深处。对面的宋安妮也是一惊,如果安铭现在扭头看过来,第一眼便是她。那她该如何反应?她的脑海里一下出现好几种可能。可是所有可能都在下一秒破碎掉了。她几乎是呆滞的看着安铭迟疑的走到她面前,低声询问:“宋安妮?”
什么都消失了,人们互相交谈的声音消失了,漂浮的音乐消失了,宋安妮到底是职场新锐人士,虽然心里思绪万千,脸上还是马上扬起了微笑,甚至还有多年未见的那份老同学的惊喜,她说:“安铭?很久没见了。”
她看见安铭有礼的点了一下头,然后黑瞳往后方微微一侧,似是想回头又不敢回头,宋安妮心里立刻了然,安铭已经猜到了背后是谁,但他就和方才的江娴一样,在挣扎,是见,还是不见。
这未免好笑了,到了这个地步,哪还有视而不见的余地。只是那犹豫来自于身体最柔软处,已经不知道要去考虑所谓形势所谓环境。宋安妮想,安铭怕是对当年的事很愧疚,现在他转身,要拿什么做开场白呢。哪句话都不合适,哪句话都不足以概括这几年的空白。安铭脸上的表情微妙的变化着。有那么一秒钟,宋安妮真的以为安铭就要这么笔直离去。但是最终,他还是垂下眼眸,转过身面对着江娴,用一种尽量愉悦的声音说:“江娴,你也在啊。”
宋安妮转而看江娴的表情,她看着她的脸庞,几乎是没有停顿的微笑了起来,用一种同样愉悦的语调说:“是啊,刚刚回国和安妮聚一下。”
江娴的愉悦,是一种从混乱到空白以后的爆发,她听见自己对安铭和颜悦色,但那声音仿佛不是自己发出来的。她看着安铭,眼神温和,好像对这个老同学还有一种本分内的怀念。她不想谈话出现空白,紧接着问:“你呢?”
安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江娴这才反应到问着别人隐私了。连忙说:“你想必是忙得很了。现在在哪做事。”
安铭报出一个名字,江娴心下一动,居然是孟易雪的那家公司,这世界真是小的可怕。微笑着说:“那很好啊,福利待遇那么好的公司。”
安铭也点点头:“嗯,在那做挺开心的。”
江娴舔舔下唇,有些干涩,一时间她找不到多的话题了,或者说,关于安铭她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了。只好有些为难的说:“安铭你看,我们正吃着呢,就不和你多聊了,改天大家再聚吧。”
安铭的身影顿了顿,脸上出现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像是身上痒却要忍耐的样子,他的声音一下沉了好几分:“也是,那下次见。”说完转身离去。
江娴低下头,表情还维持着刚才的平静,宋安妮开口想说话,却被她扬手截住:“让我静一静。”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出现方才安铭的脸,几句客套像打仗一样逼人武装,她现在才能在脑海中看清方才安铭的样子。他的轮廓越发的突出了,在这昏暗的灯光底下立体的像是雕塑,光影交错,眉目竟舒展的让她有几分陌生。安铭不再是个男孩子了,没有运动装,没有草地的干燥香气。刚刚那个人,是个十足的沉稳俊朗的男人。姿态怡然,器宇轩昂。
她抬起头,对宋安妮说:“我们走吧。”不然坐在这马上还要打照面。她实在是不想承受。宋安妮很明白,说:“你先去楼梯那等我,我结账。”江娴点点头,抓起手袋就往外走,路过隔壁那一桌的时候她瞟了一眼坐在那得女子,她对这场小风暴不知不觉,长长的刘海裹住了她精致的小脸,百无聊赖的挑着盘子里的菜吃,这一幕像芒针扎在江娴眼里,她别过头,匆匆往门口走去。
在楼梯口等了五分钟左右,就看见宋安妮朝自己走过来,眼神里尽是询问。江娴冲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了。他和我都在这个城市里生活,这一天早该料到。没有什么好那么介意的。”
江娴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当她说没有什么好介意的,那就是真的不再纠缠这件事了,宋安妮长叹一口气,上前揉了揉江娴的头:“我知道,你现在会不自在,是因为措手不及,我相信你已经放下了。”
“嗯。”江娴皱皱鼻子。伸手揽过宋安妮的腰:“走,我们看电影去。”看电影是一个很好的发泄方式,随着情节可以把你的悲伤愉悦无限放大,直至筋疲力尽思绪干涸。把所有都遗留在那个黑暗的空间里。
《画皮》里赵薇留下那血红色的眼泪之时,江娴的眼泪也滑了下来,像一条安静的河流。她的安铭,每当回忆起来还是厚颜无耻的说是自己的安铭,终究成了别人的。她又何尝不懂这迟早会发生,但她一直以为会发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的地方,那么无论安铭生老病死她都不用为之牵动,偏偏我们的人生又交集了。
安铭,你过得好吗?是否偶尔后悔不曾给我个解释?会不会在午夜梦醒之时想起我的脸?今天我看你,就好像看见了一部没有结局的戏。
可是,我的心再也不能更多的波动了,它为你起起伏伏最终归于平静,若有可能下次见你,我真的只能给你一句好久不见了。